何謂門路?當然是人,隻能是人,必須是人--能人。然而這恰恰是老王所欠缺的,東平市黑白兩道,王老板聽說的不少,見識的不多,真正夠得上的卻是一個也沒有。這半年各門各戶各路神仙的門口溜了個遍,運氣好還能混一肚皮清茶,運氣不好閉門羹也沒少吃,無論清茶還是閉門羹,到了今天,也都從酸甜苦辣吃到寡淡無味。跑得腿都細了兩圈,各種禮品各種特產送出去一卡車,又允下了多少多少“回報”,可除了混個臉兒熟,外債翻了一番之外,啥也沒鬧回來。
趕狗入窮巷,狗急了也是要跳牆的。事到如今,走白道處處碰壁實在是走投無路,王老板終於一咬牙一跺腳,聽從隊裏各位夥計的建議,東挪西湊的湊了兩萬塊,來拜會木工頭軍子的老鄉,傳說中在東平黑白兩道通吃無忌的大哥中的大哥大--石頭哥。
酒吧街,顧名思義這裏的酒吧最多。大街兩側各式風格招牌林立。立吧、卡吧、雞尾吧,搖吧、迪吧、宴會酒吧,就連胡同口一賣香煙口香糖順帶走私各種套的崗亭式攤檔,掛的燈箱都要叫--賣吧。總之就是各種吧啦吧。
這種地方,名字都叫正義的王老板也許來過,但是記憶比較遙遠,軍子也可能來過,一次半次的足夠咬牙切齒罵半年。不過,此時大部分吧們都還剛剛睡醒,燈未明門未開,少了那些五光十色的霓虹遮掩,一眼看去個個跟王老板的切諾基一樣灰頭土臉。
兩人無話,一路仰著腦袋,在那些沒有最抽象隻有更抽抽兒的門匾中,努力的分辨著尋找著那屬於自己的真……
噗……王老板高大的身軀幫助已經有點兒頭暈的軍子完成助刹。停住腳,軍子再次抬頭看了看頭頂的招牌--頑石。倆人齊齊深吸一口氣,就是這兒了。
即便是白天,頑石酒吧的門麵也看得出來,並不是很非主流。裝飾簡單的堪稱簡樸。在這各種光怪陸離各種奇葩的酒吧街裏,實在很不起眼。大門是全封閉的,在外麵看不到裏麵的情景,臨街的幾塊大落地窗外的卷簾門雖然收了起來,但是深紫色的窗簾卻把內裏的一切遮掩的嚴嚴實實,窺不到絲毫。木紋大門的把手上掛著一個大大的牌子,上麵寫著幾個明明橫平豎直卻怎麼看怎麼邪氣逼人的大字:歇業,止步。
王老板看看沒有門鈴按鈕之類的東西,伸手敲敲門,也沒人應,於是輕輕一推,沒怎麼用力,那扇看起來厚重沉實的大門竟無聲無息的就敞了開來,露出門後那一片燈光營造出來的迷離世界……
馬上就要拜會傳說中的黑道大哥級人物,已過不惑之年的老王也難免心懷忐忑,猶豫中,看到落進門內地上的影子給回彈的門扇推擠出來,想到這短時間低聲下氣求告無門,想到那些道貌岸然後的青眼白眼,半年多奔波下來的疲憊、屈辱和憤懣一起發作起來,收了禮收了錢,收了他的仰視見了他的卑微,卻依然沒人願意伸伸手指他一條活路,百感交集間王老板忽然悟了,他終於明白了一件事,所謂黑白,真的不是那麼重要,是黑是白不在怎麼說,在於怎麼做。隻要需要,黑的就可以是白的。
抬手擋住了即將閉合的大門,王正義邁步而入,再不猶豫。
王正義設想過各種麵見石頭哥的情形,對於將要麵對這樣一位坊間傳說裏,“拳打黑刀白帽,腳踢孤兒寡母”的超級狠人,即便自認為窮途末路不成功就隻能成仁的王老板,也無法做到易水畔荊大俠的那種一往無前。忐忑,惶恐四個字就是那看似高昂背影掩藏的真實寫照。
在決定走這一步之後,他先後谘詢了隊裏數位石頭哥的資深老鄉,然後又參考了能想起來找得到的所有影視、小說、評書、坊間小段等等諸多元素,並借鑒了其中傳說的國外黑手黨,台灣竹聯幫,香港東興洪興14K、八國聯軍以及青幫、洪門、義和拳、天地會等等等等諸多帶有黑色團夥性質的社會組織--中的各種大哥的特點特色,最後綜合整理預設了五六七八九種不同場景,以及會隨之而來的,二三四五六十衍生狀況,最後還要借助“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天無絕人之路”等等古今通諺,自我催眠一番後,才總算是有了些底氣或者說勇氣。
但是……真正的身臨其境,悲壯、悲切的卻直麵這慘淡人生的慘淡開局,卻愕然、慫然的發現,原先預想種種,在現實的衝擊麵前,隻一秒鍾便支離破碎,在腦子裏攪成一團拎不起捧不住的糨糊,所聞所想,與所見完全就特麼不是一回事,全都對不上撚子。
進門左側是一個齊胸高的半封閉式的櫃台,一米多寬的空間後麵就是一麵牆的格子存儲櫃,現在大部分都虛掩著,好像剛剛清理過,右手邊是一顆兩米多高的盆鬆,上麵掛滿了五顏六色寫著各種字跡的卡片。不過兩人誰也不會注意這個,甚至連大廳裏那塊瑰麗夢幻的玻璃彈簧舞池都沒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