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後很長一段時間,我仍不時想起東夷之行,碧藍的海,奢華的宮,笑得陽光的阿九,銀麵邪魅的夷星……一幕幕交織在腦海中,如幻境般不可思議。偶爾,我也會與欣月殿中的宮女們談起那個小小漁村平靜舒暢的生活,然而,心底閃過的卻是那雙流光溢彩的紫眸,和燦爛如雪的白牙。
我略去了許多細節,隻告訴子昭自己被調包成聖女,差點被東夷王選作王後,子昭毫不客氣道:“他若是敢將你怎樣,我定要踏平東夷國!”
心底升起暖暖的安然,薰薰若午後之風,漸寧漸靜。我躺在他的懷中,聽他的低語和著心跳聲響在耳畔:“或者……先出兵收了東夷兩族,算是給他們個懲戒?”
我“撲哧”輕笑:“那東夷王還不知道我是大商的王後呢。眼下南北初定,均不安穩,西境羌方也虎視眈眈,東夷國力又強盛,便先留他幾年,到時再一並收了不遲。”
子昭伸手撫上了我的前額,反反複複,指尖的溫度在眉間舒展,暈出一片柔和。他專心凝視著指尖所及之處,輕聲道:“可是,我看到這裏還有點點憂愁……采采,東夷的確富有而強大,但我不願等那麼久,今年秋冬一過,解決了西北的問題,便想辦法對付東夷。”
他語調平和,卻蘊藏著不容置喙的堅定,我不禁一怔,心底有些感動,不自覺的握緊了他的手,欣然簡潔道:“好。”
隨著天氣轉涼,桂花香起,東海的腥味也逐漸淡去,成為遙遠而模糊的夢境。因夷星曾說過不願讓鳳夷的人知道阿九便是東夷王,與鳳夷族的鹽業交易便依照計劃繼續進行,子昭設立了專門的鹽官,派專人打理此事。我閑來無事,整日與子妥玩耍,心情十分舒暢,漸漸恢複了以往在宮中的閑適生活。
秋風一陣緊似一陣,夜露晶瑩,映射出清冷靜謐的寒意。按照以往的經驗,秋收後邊境地帶便不太安穩,今年,剛過了子妥的生辰,西北境便傳來消息:“羌方派出不少探子在西境活動,看來要有所動作。”
我認真的向子昭請命:“羌方覬覦西境之地已久,此次定是有所謀劃,不如由我領兩百影衛先去看看,同時調集西境軍隊,萬一有個風吹草動還能搶得先機,運氣好的話,將羌方徹底擊潰也是可能的。”
子昭深深的凝視著我:“你還是忘不了白曲。”他用的是肯定的語氣,一語中的。我的神情頓時黯淡下來,長長的羽睫輕顫著低垂,許久才喃喃道:“他們因我而長眠,我希望對他們有個交待。”
風從窗縫中鑽入,引起細小的尖嘯,如利錐般在心底的傷口穿過,默然半晌,子昭終於深吸口氣,籲歎道:“也罷,這個心結由你自己解開是最好,隻是兩百影衛終究少了些,你帶四百影衛去,我再加一道手諭,將西境兵權都交到你的手上,任你調配。”
我有些不敢置信的的看著他,眸底閃耀著驚喜,子昭溫和的撫過我的長發:“羌方地域寬廣,又有千百年的傳承,可謂樹大根深。此次出兵不求完勝,更勿急進,隻要慎守嚴防,擊退他們的進攻即可。你要記得隨時隨地的保護好自己,再多的失敗今後都可以贏回來,唯有你,是獨一無二的。”
我抿著唇,漾起微微的笑意,眸光中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出征之日,文武百官齊聚一堂,子昭向我親授龍紋銅鉞,引起四下驚歎。斧鉞乃是將帥儀仗與身份的象征,從前我所執均為虎紋銅鉞,此次使用龍紋,無疑預示著如王親征,亦是昭顯我作為西境主帥的超然身份。
誓師過後,我率領四百影衛,並惟陽、之羿、月菡三人,一路往西絕塵而去。星夜兼程行了六日,灰色的城牆終於曆曆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