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笙眼睫顫抖著,恢複了神智,一時不知身在何處。
她命薄如紙,母親韓謝氏病弱早逝,兩年前父親韓如海又猝死,外祖母家發善心,把孤苦伶仃的她接去住。她以為有了依仗,誰知對方是貪她家遺產。她被騙入絕境,兩手空空,吐血而亡——
對了,她不是死了?
喉頭似乎還可以感受到那縷血腥味、心頭仍盤恒著無限的絕望、雙手仍在發抖。她難道又被救活了?
隱隱有喪樂飄來,不知是不是她的幻聽。她隨身乳母邱嬤嬤在榻前輕聲哭叫:“姑娘啊……”
毓笙不想答應。她根本就不想活過來。父母經商十餘年,留下的家產,全被外祖謝家巧取豪奪了去。她癡戀二哥哥謝雲劍,以為得償心願、大喜婚期在即,哪裏知道雲劍配合外祖母,設了圈套,實際上叫她嫁給那不成材的三哥哥雲柯。
家產已奪不回、婚期也取消不掉,她人財兩失,活著還有什麼用?活過來,難道等著去跟浪蕩子謝雲柯洞房去嗎!
都姓謝,謝二公子雲劍,才是翩翩濁世佳公子,文武雙全,神采飛揚,又穩重有擔當,更難得是看她的目光,永遠如此溫柔。他低低一句:“韓妹妹,不用怕,有我在。”毓笙就是把一切都交托給他,都可以。
這樣的二哥哥,怎麼就辜負了她?
還有毓笙的外祖母,謝老太太——雖說毓笙母親是謝府庶出姑娘,並非謝老太太親生,但謝老太太對毓笙一直體貼得沒話講。這麼一個慈祥的老太太,怎麼能親手設計陷阱、把她推進死路?毓笙額上青筋卟卟跳,隻覺身在惡夢中,耳中卻鑽進來個尖酸的聲音:“姑娘身體也太弱了吧!哭哭就能暈倒。知道的知道姑娘天生體弱,不知道的還當我這當庶母的怠慢了姑娘呢!”
當你以為處境不可能再差時,上天永遠能給你新的驚喜。毓笙此時最不願見的,就是這聲音的主人,蓉波,原本是她母親的丫環。她母親過世之後,韓如海也沒有續弦,就把蓉波納了妾。
蓉波這人,有兩副嘴臉,在韓如海麵前溫柔體貼,私底下跟毓笙說話就含鋒帶刺,毓笙沒少受她的氣。
毓笙被接進旭南道錦城謝府之後,蓉波不是留在離城給韓如海守墓了麼?怎麼出現在這裏?難道特意趕來看毓笙的笑話?
毓笙心頭酸楚不堪。蓉波嘴可不閑著,接下去道:“老爺喪禮要緊,姑娘這麼孝順、又重禮儀的人兒,卻一直在後頭躺著,可不是個事兒!”
毓笙猛然睜開雙眼。
老爺的喪禮?
她的父親,韓如海,韓老爺的喪禮?
嗩呐、僧人的唄唱、哀哀婉婉的哭泣聲,並不是她幻聽,的確從前堂隱隱傳來。她躺在小房間的榻上,與邱嬤嬤、蓉波三人,都穿著喪服。這不是夢!
大陵朝莊敏二十一年,韓如海病逝,謝家來人幫忙料理了喪事,把毓笙接進錦城謝府居住。莊敏二十三年,韓家小姐許嫁謝府公子,親上加親。親事前夕,毓笙發現受騙,此公子非彼公子,驚怒忿懼之下,嘔血而亡。
雙眸一閉,再睜開,竟回到兩年前,父親剛去世的時候。難道她要重演一次悲劇——
不不!受騙的苦果,吞一次就好!哪怕隻有兩年的機會,她韓毓笙,也一定要扭轉乾坤,為了自己,重新打好這人生一戰!
那一刹,她眼神凜如雪、堅如鐵。蓉波有些驚嚇到,不由自主後退半步,以為那殺氣全是衝自己來的,顫聲質問:“你、你這是什麼表情?”
而邱嬤嬤正驚喜大叫道:“姑娘你醒……了。”
最後一字,被蓉波眼刀一掃,硬生生憋得弱弱的。
毓笙微垂眼簾。
好!重生之戰,路漫漫其修遠兮,艱苦卓絕,這第一關,便拿蓉波練刀罷!看自己能做到什麼地步。
麵對蓉波的放肆質問,若擱在以前的毓笙,一定淚眼婆娑、氣噎於胸,幾天都吃不下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