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正值臘月,白雪茫茫,染的整座臨安城像是披上了一層銀霜,城內戶戶家門緊閉不聞人聲,便連往常的嬰兒啼哭之聲也沒了去向,隻有遠處幾聲零星的犬吠。
那一夜,隻能聽見街上兵丁的來回奔走之聲。
那一夜,臨安府皇宮內出了件大事,當今皇太子遭刺,而犯人竟是當今的七皇子。
七皇子的府邸已被禁軍圍的水泄不通,府內不知站了多少兵丁,那許許多多火把把整座皇子府都照的亮晃晃的,大廳內,一人坐於主座之上,衣著華貴,但左臂上卻有血漬,顯是受了些傷,身邊圍擁著數十侍衛,那人便是當今皇太子趙闕,他麵前一人跪於腳下,那人雙手被縛,滿身血汙,衣衫淩亂,滿臉憔悴之色,便是七皇子趙皎,趙闕伸手喚退了身旁侍衛,廳內隻餘下他們二人,趙闕注視著他腳下的兄弟,眼中盡是悲苦之色,說道:“七弟,我知道你為何行刺於我,我,我不怪你”,趙皎眼中卻帶著鄙夷,冷笑道:“假仁假義的偽君子,誰又要你來做好人了”,趙闕聞言轉過了頭去,竟是有些哽咽,失聲道:“我對不起蟬兒,她,她現下可好..”,趙皎怒喝道:“住口!你還有何麵目喚她的名字!”,趙闕站了起來,走了幾步,心中已是傷痛至極,竟是有些站立不穩,隻得拿手扶住了桌角,他深吸了一口氣,稍稍平緩了心緒,說道:“我是當今太子,怎能留一個金人的女子在我身邊,我把她送走也是為了護她周全,若她還留在皇宮之中,必死無疑,我這一生隻真心愛她這一個女子”,趙皎大哭了起來,哭聲甚是哀怨,他將一枚玉佩抖落在了地上,向趙闕哭喊道:“你可還記得這枚玉佩!你可還記得你當日許下的誓言!你若真愛她,為何不與她一起走!”,趙闕拾起了那枚玉佩,緩緩閉上了眼,想起了當年西湖畔,那一抹白衣倩影..
那一日西湖初見,素手撫琴的她恍如湖畔仙子,青絲柳眉淡羅裳,玉骨雲姿斷人腸
他這一生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琴音嫋嫋,似空穀幽鳴,似仙林竹音,早已將他的心化了,他將那枚隨身十餘年的玉佩給了她,那玉佩上繪著一對鴛鴦,還刻著兩句詩“十裏亭湖霜滿天,隻羨鴛鴦不羨仙”,那一刻,她眼中閃著何等幸福的光彩..
回到宮中,他便找人去提親,可與她相依為命的母親卻不願她嫁入宮中,他百般懇求她母親隻是不肯,可他已對她思戀成狂,無奈之下竟找人謀害了她母親,他終於將她娶回宮中,對她百般嗬護,千般疼惜,可始終無法抹去他心中如枷鎖般深重的愧疚之感,直至有一天他連麵對她的勇氣都失去了。
她已有了身孕,麵容卻日漸憔悴,每日獨守空房以淚洗麵,卻不知有人一直注視著她,七皇子趙皎,那一日西湖畔,翩翩少年策馬西行,卻遇見了讓他一生無法忘記的女子,那一日,他見著了她身旁的太子,可知他心中有多淒苦?有意清風憐我在,無心孤月盼君還,他恨自己為什麼不早些走去她身旁,為什麼不將他心裏的話說給她聽..
太子娶親,他卻每日借酒消愁,一時間功名利祿地位權勢全都沒了意義,他隻消每日見上她一麵心中便快活了許多。
直至有一天,她的身世被宮中密探查得,她竟是金國人的女兒,此時宋金之仇,不共戴天,一個金人的女兒如何還能待在宮中,太子連夜便遣人將她送出了宮去,臨行前太子對她說,等我做了皇帝便帶人來找你還有我們的孩子..
七皇子不顧身邊之人勸阻,孤身四處尋她,不知找了多少村子,走過多少城市,終是在一個偏僻村落尋到了她,再次見她,她的身子已是頹敗不堪,昔日如雪肌膚眼下卻像入秋的落葉般枯黃,往日韶華容顏如今已如花般凋零,他跪在她的床前嚎頭大哭,喊著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她低頭淺笑,對他說道:“自知我身世那一刻起,我便知道母親為何不讓我嫁入宮中,她又為何會突然身故,可我不恨他,我,我一直在等他來找我..,可我恐怕要等不到了”,她的床邊躺著個繈褓中的嬰兒,是個小女孩,她伸手將嬰兒抱入懷中,輕輕的用鼻尖蹭她的小臉蛋,淚水已是泊泊留下,嬰兒的小手在她的臉上輕輕撫摸,像是在為她撫去臉上的淚珠,她輕輕的搖著孩子,臉上盡是溫柔之情說道:“這是他的孩子,可我不知該給這孩子起什麼名字,我不敢讓這孩子姓趙,更不敢給她起金人的名字,她爹是太子,將來的真龍天子,我便叫她做小龍女..”,她將孩子抱的更緊了些,口中喃喃的念道:“小龍女啊,小龍女,盼你長大以後,不用受這世上的諸般苦痛,盼你能找到一個對你真心真意的男子,你們能白頭偕老,一分一刻都不用分開,能....”說著說著她便緩緩閉上了雙眼,再也沒有睜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