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少年初見俱瀟灑(1 / 3)

少年初見俱瀟灑,天涯處處家,

秋風原上,

駐馬橋頭,

青萍夜嘯芙蓉匣。

帽簷風細馬蹄塵,

腸斷有誰聽?

雲步迢迢,

分香拂袖,

涼夜裏一聲清笳。

“楊柳兒活,抽陀螺;楊柳兒青,放空鍾;楊柳兒死,踢毽子;楊柳發芽,打拔兒。”

兩浙西路平江府平江城西百二十裏的一座小城外,一群孩童又蹦又跳,相互嬉戲追逐,口裏唱著這支歌兒。其時正值歲秋,雖處江南之地,也不免葉黃草枯,空氣中有那麼一絲兒涼薄。隻是這種淡淡的愁兒對於孩童來說,那又算是怎生回事呢?眼見著雲淡而天高,風輕而日朗,桀桀聲中,一群雁鵝隊列齊整地往南而去,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指著天際,無限神往地模樣兒,天真而又好笑。他本是仰首而望,這會兒忽然側過臉來,徑直往路口奔去。那裏一個白色儒衫書生,負笈而行,遠遠地從城那邊出來。

“周哥哥,”小男孩遠遠地喚他,又奔上前去,拉他的手道:“講故事與我們聽兒,好不好?”一眾孩童聽了,紛紛往上圍。

這喚作周的書生因笑道:“這會兒並不得空,改次兒吧。”

小男孩紅通通地臉鼓起嘴兒不依不饒道:“你上回兒也是這般說的,周哥哥,你說話都做不得準的。”

周道:“當真是不得空呢,你瞧,過得一個時辰便日暮了,家中還有些事兒。下次定然不會耍賴的。”

書生去了,孩子們望著他白衣的背影,又是失望又有些氣惱,便不約而同地朝他唱道:“陸家有子名周,三年解試三不第。隻教阿姑來嘲笑,應是壟上放牛人。”陸周聽得這些孩童兒歌兒,雖有些羞慚,然亦無可奈何,灑然一笑,大步往回趕。

陸周家離得小城並不遠,步行也不過兩三刻的光景。遠遠地兩間泥牆青瓦的房子,籬笆圍了一方小巧的院落。他解了柴扉,伸腳往裏進,院子裏狗兒叫了一聲,搖著尾巴歡快地往他身上撲來。陸周摸摸它的頭,將院門關了,踏著輕捷地腳步往裏去。屋裏有老婦人兩鬢微斑,眼角額頭都起了細密的皺紋,精神氣質卻好,坐在那裏用大針繡著鞋樣兒。陸周見著她,帶著孩子特有的撒嬌味兒道:“娘,我回來了呢。”老婦人臉上露出了笑容,她笑的時候,眼睛眯起,眼角上的皺紋更深了些,襯得神情愈顯得慈祥,因謂道:“今兒回來倒早。”

陸周一麵從瓦罐裏倒出涼茶喝上一口,一麵道:“過幾日便是平江府裏解試,故今兒歸的早。對了,先生說我文章有些火候了,這次解元怕是再不會跑了。”母親微微頷首,道:“那便好,那便好。”陸周將白衣儒衫脫了,隻穿著短打藍布條背心,道:“娘,我將外院柴劈了,您放下吧,都忙了一日了。”

院中養著有小雞也有小鴨兒,在角落裏嘰嘰叫呱呱叫著自己玩耍,隻有那隻黑狗兒,時不時地跳過去,嚇它們一番,然後又跳回來朝周搖搖尾巴。院中有一捆柴,參差不齊,倒在那裏。陸周將柴刀拿了,立起柴禾,一刀一個,手法卻嫻熟。隻是他劈柴與別不同,別人使出力氣要喊口號,他卻喊得是“關關雎鳩,在河之洲。”或者“是吾何歸乎!吾將既行而後思,誠不足以自存,苟有食其從之。”之類的詩經和賦文。黝黑的柴刀,從中劈下,伴隨啪地一聲響,原本也是黝黑暗褐的柴禾露出了雪白的木心。

籬笆外有人探出頭來,拿著個小石子輕丟在他的頭上。陸周轉身望去,卻是同窗的花蒲柳。花圃柳一臉油滑樣兒,從籬笆外翻了進來,拍他肩膀道:“周,明兒去府城,一起,雲墨,如鬆他們已應了,隻等你口氣了。”他口中所說的雲墨與如鬆俱是平日兒書院裏的同窗。其中如鬆的全名喚作柳如鬆,這幾人平日裏書院讀書感情最是要好的了。

陸周道:“解試不還得半個月嗎,怎生如此著急來著。”花圃柳哈哈一笑:“早去早準備,也免得了水土不服。你小子那會兒不是上吐下瀉一整夜,此次仍舊不知悔改不曾。”陸周想起那日驛館裏不知是否吃壞了肚子,整整一夜不曾離了茅廁,第二日上依舊腹痛如鼓,兼且手軟腳軟,昏昏欲睡,文思全無,嗬嗬一笑道:“明兒走時喚我。”花圃柳聽了,歡快如猴兒般從小院翻了出去,一灰溜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