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番我夜襲敵營,舍命拚著也要斬得幾員金軍大將首級未果隻以麾下這些敢戰士的軍力實難與金國大軍打熬,叵耐朝廷那邊又逼迫得緊恐怕義父的今日,也將是我所要麵臨的下場吧
姚平仲心灰意冷,悵然念罷,想當年他又是何等人物?敢毫不忌諱正麵朝著氣焰熏的童貫甩臉子,又得西軍諸部將士推崇盡皆讚他謂之“太尉”,遙想自己當年於蕭唐帳下征田虎、討夏寇,在西陲邊關與蕃王察哥所部大軍血戰廝殺,討伐江南方臘,圍剿睦州賊眾寇軍又是功冠全軍時又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然而剛極易折,姚平仲越是血氣方剛,今番遭受到如此重大的挫折也愈發的感覺到灰心喪氣,心中寂寥悵然時,他不由又向周圍空曠寂靜的山嶺覷見過去,心中驀的萌生出個念頭來:
罷了在朝廷看來,種相公於殺熊嶺險些兵敗身死,好歹還爭得個為國赴難殞身不恤的名聲,而義父卻被那廝們誣蔑直叱為累害軍中同僚,實為貪生怕死之輩,複職已再沒個指望,姚家將門就此挎了也無須我再來擔負家門的累代勳名多少年不顧性命拚死奮戰,卻終要受朝廷那幹不知兵事的廝鳥指使羞辱,沙場上搏出的名聲勳功如此看來也不過是過眼雲煙,這仗我早也已打得乏了,索性拋下這一切,隻隱居山林做個清閑散人也好
一念既生,姚平仲甚至已設想到自己倘若就如此脫離軍旅離去,朝廷卻不更要治他擅自逃離的重罪?可我又何必再去受朝廷的擺布掣肘,往西逃出武關,甘隴邊庭也好、川陝之地也罷大地大,人跡罕至的深山大澤又何其多?也總能尋覓見朝廷搜尋不得,而能教我隱居避世的去處
隻是似乎因姚平仲悵然聯想的時候忒久,他胯下騎乘的戰馬忽然打了個鼻響,隨即不安分的揚蹄踩踏起來。姚平仲驚覺回過神來,連忙勒住韁繩,又朝著自己身著的一身因刀斬斧削而幾處缺口分明的鐵鎧勁甲,以及手中綽著的那一杆曾飽飲過無數敵酋鮮血的長槍望去,也又不禁轉念想到:拋下一切雖終能盼得個清閑,也不必再受那些醃臢俗事所擾,可世人終究要以為我也隻是懦弱畏戰之徒,恁般國難時節,我就此舍下半世不懼生死舍命拚下來的功業威名,這又當真會甘心?
姚平仲狠狠的咬了咬牙,然而就連種相公、義父姚古這些在西軍當中威望最盛的人物先後受掣肘幹涉,先後慘敗而落得個遭朝廷重罪責罰的下場,他心中既是怨尤,也深知自己實在是無力回。此番本以為此處也有金軍主力聚集,而冒死前來劫營,不也權因來自於汴京那邊的壓力又全都強加在自己頭上,催促逼迫得緊,而勢必也要向朝廷做個交代?
要麼像自知凶多吉少也隻得奔赴險地,要麼力戰不敵便似是義父姚古那般遭受敗軍之罪處置,遮莫也要生受罷黜迭配的恥辱折磨,我若是不願落得那般境地,便也隻得就此拋卻一切避世歸隱麼
不,還有一條路。
姚平仲忽的又向東麵太原的方向覷將過去,又攥緊手中的長槍,當他想起當初曾與自己並肩作戰的軍中上官之際,姚平仲篤定心思,已然做出了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