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譚正芳聽武鬆言語,也意識到他除了為躲避官司緝捕而逃亡到這佛門寶刹之外,似乎仍有一些其他的目的。
又端詳過頭頂箍著鐵界箍、身著皂布直裰,散開的頭發與界箍也正遮住額上金印的武鬆一番過後,譚正芳又問道:“經我引薦主持已做首肯,命寺中書記僧填寫度牒,很快便付與你收受。你憤而複仇殺傷無辜性命,無論如何也萬不該做的錯事,為你這個殺人凶徒而瞞過官府中人搜捕,原是不該,本來也非是我應做的勾當。隻是早年我也曾在江湖行走,也知凡世疾苦,不止因為殺業忒重,恁般世道,也有太多事不清個是非曲直你也並非是不省理法,專害良善的歹惡凶徒。我自知你心地剛直、敢勇當先,是有豪俠氣的磊落漢子,看在金台與蕭唐友的麵上,兼之你出手除了我少林逆徒的情分,我權且便助你這一次。
你做這身行者頭陀的打扮瞧著倒也甚是適當,卻不是前生注定?這些時日你在少林寶刹內聽僧侶念禪,靜心參悟,念及過往又可曾有甚頓悟之感?佛門頭陀行者,雖未經過剃度,卻也修行佛道你雖是為躲避官司而做了這待發修行的頭陀,卻也未必就是個假行者,雖已造了許多殺孽,可若是依著頭陀修行之法,棄除對衣、食、住等貪著,去煩惱汙垢,以修煉苦行頓悟禪機也未嚐不能化解心中惡戾之氣。”
武鬆聽譚正芳似是有意點化他,沉吟片刻之後卻朗聲一笑,卻對譚正芳道:“晚輩不是那等做誑言阿諂的宵鼠輩,前輩對我有大恩,也更不能欺瞞於恁,前輩見諒,晚輩本不敬鬼神,要教我兩條腿的膝蓋骨著地時,除去忠烈義士、於我武鬆有大恩的貴人、還有拉扯我長大的兄長之外,便從未跪拜過甚麼神佛菩薩。前輩自是好心勸我諸事不可躁性,也曾點撥我諸行無常、一切皆苦,諸法無我、寂滅為樂的佛門禪機,用心良苦,也教晚輩銘記於心。
隻是依那佛門三歸五戒:一要皈依佛性,二要歸奉正法,三要歸敬師友,此是三歸。五戒者:一不要殺生,二不要偷盜,三不要邪淫,四不要貪酒,五不要妄語歸奉正法、歸敬師友自然依得,可晚輩愚鈍,實為沒甚禪心的凡夫俗子,隻怕也難皈依佛性,若那五戒其中三戒我武鬆也都依得,唯獨殺生與貪酒兩者,人生在世,自當快當磊落,若是連酒都不能開懷豪飲,遇見世間醃臢鳥事,撞到當殺的奸邪大惡卻不能放開手腳殺得痛快,怎得快活?如此恁般活法甚不爽利,晚輩也絕難遵從那修行戒律。”
“果然都是一般的脾氣秉性,否則金台那老子又如何覷你入眼,肯點撥你武藝本領?”
譚正芳搖頭歎道,隨即又緩緩抬起頭來,對武鬆意味深長的道:“我知你向來以豪氣好漢自詡,心性的確鯁直,絲毫不肯阿諛苟且。可是你自問活得頂立地,專要殺下為惡的奸邪之徒,可是就以你在孟州犯下的命案而言,死在你刀下的死者苦主,不也是將你武鬆看做是殺人狠厲的大奸大惡?你要殺你眼中那些該殺之人,殊不知也是他人眼中的該殺之人?
何況你不會欺瞞於我,凡塵俗世,有欲有求,求不得便生諸多煩惱。你心中也自有煩惱惘惑,雖仍要做義氣好漢,可我也還不至老眼昏花,也自瞧得出你心中自也有魔障,你的心結便是瞞得過我,也終騙不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