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南公子這打扮真是眼前一亮啊，這走出去說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都有人信！”
耳邊傳來媒公略顯誇張的話語，書南伸出手，指尖輕輕撫過銅鏡裏那模糊的麵容，雙眉刻意描深，雙頰添了一層薄薄的腮紅，朱紅唇瓣，在那身喜慶的嫁衣映襯下整個人越顯精神卻陌生。
他盯著瞧了好一會兒，臉上卻浮起了幾不可察的笑意。
脫離楚家，回白楊鎮，見他爹一麵，嫁人生子——這麼些年他盼著念著的總算是完成了大半。
這頭書南心情大好，那邊沈渠卻是緊張地坐立不安，在大堂裏時不時地繞著圈。劉媒公在一旁見她如此，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道：“沈渠啊，你這又不是第一次成親，轉來轉去幹什麼？我頭都被你轉暈。”
“……”
“我說，人家又跑不了，你有什麼好緊張的？啊？”
是，這拜個堂成個親她是沒什麼好緊張，可問題是，是那洞房花燭夜該怎麼辦呐？！他要是還那般冷冰冰地對著她，她倒是該怎麼下手啊……
沈渠這個問題從成親前三天就開始想，一直思考到吃喜宴都沒個結果，隻不過等到她真進洞房的那一刻，她才發現這點煩惱根本就是多餘的。他一身紅嫁衣，妝容難得豔麗，看得她根本就是情不自禁，哪裏還需要準備？
隻不過，沈渠慢慢朝他靠過來，那一身酒味撲麵而來時，書南整個人就開始僵硬起來，感覺到雙唇上那陌生的觸碰後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抵住她的肩。他年歲雖大，往常跟著楚清瓊東奔西跑，甚至談婚論嫁也沒甚羞意，但到底是未經人事。
“我，我……”沈渠見他慌亂微微鬆開了他些，書南目光看向別處，那一句話才連貫起來，“我想洗把臉。”
沈渠愣了愣，抬起自個兒的袖子聞了聞，“哦，那我打水去，正好也洗洗，這一身酒味熏到你了吧。”她隨口回了一句，轉身就走。書南在原地頓了一瞬，卻低著頭跟著將她送到了房門口，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大晚上的要出遠門呢。
***
沈家院子裏昨日婚宴擺得酒席還未收拾，淩亂的桌椅碗碟四處都還留著昨日的餘興。第二天早上，沈渠伸了個懶腰拉開房門卻發現自家兒子不知何時等在了門外。
“汐兒，你怎——”她才剛剛發了個音，沈汐小小的身子就直接掠過她往裏頭鑽，歡喜得叫道：“爹爹！”留下沈渠對著那空蕩蕩的門口，無語得很，是她把他養到這麼大的好不好？！
書南還在床上慢吞吞地穿衣服，見他興衝衝地跑進來趕忙手上動作一快將裏衣帶子係上。
“爹爹，你給汐兒洗臉好不好？”沈汐趴在床邊，雙眸亮閃閃的，滿臉興奮。書南因他那一聲毫不猶豫的“爹爹”怔了一瞬，目光不知不覺軟和下來。“嗯。”
“爹爹，那你等會兒陪著汐兒去打豆漿好不好？”
“好。”
“爹爹？”
“嗯？”
“爹爹。”
“嗯。”
“爹爹！”
“……”沈汐撐著小腦袋喊他，一聲高過一聲，書南起先應了兩句，可這孩子一直這麼亮晶晶地盯著他看，實在是有些不知所措。沈渠搖搖頭，走過去拍拍沈汐的小腦袋。“汐兒你再在床邊攔著，你爹該下不來床了。”
沈汐一聽，趕忙乖巧地讓到一邊，討好地朝他笑。書南對上他那幹淨的眸子，下意識地回了一個淺笑。
沈渠以前出去闖蕩的時候，沈汐寄宿在隔壁，總被人笑話沒爹沒娘的。後來他娘親回來了，可他還是沒有爹爹，所以總是想要找一個，如今終於如願了，幾乎一整日都在書南身邊晃蕩，甚至還特地拉著他出門，逢人就介紹，於是她們成親還不到一天，書南在築一巷裏幾乎人人都算是認識了。
***
“書南，你要不要回白楊鎮？”書南正在攤被子冷不防聽沈渠這麼說，動作瞬間一僵。沈渠遲疑了一番，仍是繼續道：“明天是三朝回門的日子，你若是有什麼親人……”那天他的異樣實在太過明顯，聯想起他提的那些過往，沈渠心裏隱隱有了猜測。
書南僵了一會兒，卻搖搖頭。“不用了。”
“那明天我們一家子去給我娘上柱香。”
“好。”
第二天，一家人去墳頭上完香，沈渠卻帶著他們直接去了鎮子上的布行。書南的衣服幾乎都是暗色的，今天出去也是勉勉強強找了一件素色的。沈渠初見他時就覺得他穿得太過老氣，以前沒什麼發言權，如今卻是可以直接做主了。
沈渠進了鋪子，挑了一會兒指著一塊淺黃碎花的白色料子對著書南道：“這塊該合適你的。”
書南本來還以為她這是要給沈汐買的，著實愣了愣，瞥了那料子一眼，有些尷尬道：“不太合適吧。”他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開始總穿灰色單調的衣服，但印象裏確實從沒有試過這種小家碧玉的風格。
沈渠卻牽著他過來，拉起那布料在他身前比了比。“我覺得挺好的。回頭你跟汐兒各做一件。”沈汐聽罷立刻高聲附和。書南推辭不過，隻好半推半就從了她們母子倆。三天後，那布行送了兩件成衣過來，沈汐高高興興地穿了，書南站在鏡前左看右看卻總是覺得怪怪的，可她們母子倆卻都說好看，他不知不覺心裏也隱隱有些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