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江南,一向都是春寒料峭卻帶著特有的生機盎然,然而這幾日卻總是陰雨綿綿。
黑雲低沉,天色很暗,本是陽光和煦的下午,此時卻昏黃如夜。淅淅瀝瀝的雨點細密而下,視線裏除了模糊的紅磚綠瓦外,什麼也看不清。古朔楚府那塊曆經百餘年變遷的古樸匾額,在那陰雨洗禮下,越顯沉悶壓抑。
華清院的東廂房裏,本來寬敞的外間,如今卻一擠擠了十個人,立時便顯得狹小起來。
中央是一張梨花木鏤空圓桌,桌腳花紋繁複。圓桌旁圍坐著七個女人,其中四個早已過了而立之年,另外三個倒是都年紀輕輕,最小的看起來也不過十一二歲。女人們身後還站著三個中年男人。一屋子,老的少的,臉上表情都蔓延著悲戚。
氣氛很沉默,裏間濃重的草藥味隱隱飄出。沒有一人說得出話來,所有人的視線都鎖在那紋絲不動的琉璃珠簾。
過了一會兒,坐在主位上的中年女人終於忍不住了。她磨了磨牙,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來就想往裏頭闖。
“二姐。”她左手邊的中年女人見狀,趕忙想要攔住她。隻是,珠簾旁從剛才開始一直垂眸守在那兒的男子卻比她更快一步地伸出手,“二夫人,請留步。”他也不過二十來歲,年紀輕輕麵上卻波瀾不驚,毫無表情。
楚修文本來就在氣頭上,被他一攔,指著他的鼻子就罵道:“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攔我!”
她這話說得極不客氣,雙眸中怒火衝天,好像下一秒就要爆發而出。那男人卻絲毫不退,隻是平聲道:“書南是老太君的貼身小廝,老太君有令,隻見家主,書南不敢自作主張。更何況,二夫人,女違父命,乃是不孝。”
“你!”她堂堂楚家嫡二女,楚家的二夫人,如今想要見父親一麵卻不得,還要被個下人教訓不孝,她如何忍得。楚修文怒極,揚起手,一巴掌就要甩下去。與此同時,哐當一聲,屋門被人撞開的同時突兀傳來一聲冷喝:“二姨,住手。”她身形頓了頓,雙眸微眯,眼中怒氣不減反增,卻還是放下了手。
眾人的視線一下子轉向那方才踉蹌著推門而入的少年。他整個人十分狼狽,一襲紫衣濕嗒嗒地黏在身上,頭發淩亂,臉上那濃妝被雨淋得化了一半,這才露出本來秀氣還略顯青澀的容顏,看上去也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
“瓊兒,你怎麼弄成這樣?”那最靠裏的中年男子抬袖捂著嘴,趕忙走到他身邊,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爹。”楚清瓊疏離地喚了一聲,氣息微喘。話音剛落,方才要替他打傘的小廝這才跌跌撞撞地趕了上來,楚清瓊瞥了他一眼,揮揮袖讓那人退下了。
楚修文冷哼一聲,“爹將你從小養在身邊,如今病重,我們在這兒早已等了一個時辰,你卻到現在才姍姍來遲,還是這副衣衫不整的模樣,哪裏有一點我楚家家主的威嚴。果然是一介男兒,不負重托!”
楚正君皺了皺眉,張了張嘴不知怎麼反駁。楚清瓊唇角一彎,卻道:“二姨教訓的是,清瓊受教了。”他這一笑,吊梢的眼角越發上翹,那流露而出的勾人風情讓整個人瞬間生動起來,“不過二姨,這般不分青紅皂白動手打人,知道的,道您是為祖父憂心,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楚家如此家教。”他聲音瞬間冷了幾分,“二姨,我方才那話不是以你侄兒的身份,而是以楚家家主的身份而言,望你以此為鑒,莫讓我楚家丟臉。”
“你!”楚修文臉色鐵青,先是被個小廝頂撞,後又被個晚輩頂撞,正欲反駁,剛才想攔她的中年女人皺了皺眉,打斷道:“好了!二姐,你少說兩句。瓊兒也是,你二姨是個什麼性子,難道你不清楚嗎?趕緊進去見見你祖父吧,剛才秦大夫來看過了,隻怕是……不好了……”楚家修字輩,除了楚修文外,剩下的嫡女便是楚修遠。在這個時候,也隻有她說話還有幾分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