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神,呂不韋說道:“明月姑娘若覺得無趣,不妨找吾女綠迎說說話,年紀相仿應能聊起些興致來。”
嬴政見呂不韋有意支走明月,也不好出言阻止。他問明月,“你想去嗎?”
明月迫不及待地點點頭。嬴政無奈地笑了笑,柔聲說道:“你可認識那薑綠迎?連薑綠迎長得什麼模樣都不知道,我叫張德帶你去。”末了,他又對她不放心,便輕輕加了句,“切記讓我看見你,莫要站到我看不見的地方。”
小滿雖是恭敬地站在薑綠迎身後,眸光卻一個勁兒的往君主位置上瞄去,“綠姐姐,我看見明月姑娘了!”
薑綠迎伸指捏起一塊水晶綠豆糕,悠然輕笑,“是嗎?”
“綠姐姐你不好奇嗎?宮裏傳言,殿下對其恩寵有加,日夜相伴,形影不離。綠姐姐若能與之相交,總能分些恩寵過來的。”小滿愉快地說,“啊!明月姑娘好像往這走來了,興許是丞相大人叫明月姑娘過來認識你的呢!”
“小滿!”薑綠迎不忍衝小滿發脾氣,隻得沉默。
小滿的眼裏閃動精光,好像金銀珠寶權勢地位全都到手了,“綠姐姐,你既已進宮,便該學會如何爭寵,在這宮中若得不到恩寵,豈不和坐牢一樣?殿下應是喜愛明月姑娘那種性子,待會明月姑娘過來了,你可得好好學一學。現今拉攏明月姑娘,再通過明月姑娘接近殿下,綠姐姐,我已幫你想好了。”
薑綠迎悵惘地說:“小滿,把這深宮當做相府後苑,我們與世無爭地過活不好嗎?”
小滿急切地說:“綠姐姐,你答應過我,不再讓我受欺侮的!”
“宮中不是相府後苑,沒有人會強迫你的,小滿!”
“綠姐姐!你總是想得這般天真!生活又怎會如你所願呢?若你孑然一身,無論到哪都得受人欺侮!”小滿被薑綠迎的話驚得膽寒,都已入宮了,薑綠迎仍舊妄想與世無爭。心頭憤懣之餘,她冷冷哼道:“綠姐姐你仔細想想吧,我不與你說了,明月姑娘過來了。”
小滿垂頭收聲,她心裏暗想,這明月姑娘不愧是受寵之人,穿著如此華美,配飾如此貴重,身後又跟有君主的貼身內官。
明月外穿一襲石青直領錦緞長袍,內露月白蓮花紋交領絹布小衫,豆綠柳黃的間色長裙外罩了一條藍灰短紗裙,裙角紋飾乃黃絲線繡出的福字邊。她發間斜插三支玉蘭花形的翡翠簪,左畔掛有一隻鳳形鑲彩玉的步搖。
小滿的呼吸急促起來,她越發憧憬宮中生活了。平民百姓怕是從未見過色澤如此豐富的服飾吧!縱然在相府,她見過最多的不過是杏子紅的丫環婢女裝,薑綠迎偶爾起舞時才穿出一身彩衣。
薑綠迎抬起頭,正對上那張蒼白如紙的臉。這是薑綠迎第一次見到明月,以至於很多年後,她依然清晰地記得那雙小鹿般澄澈幹淨的眼眸,像雨水衝刷過的天空,像山頂潺潺流下的溪水。
薑綠迎微微福身,一時間竟愣住了,她不知如何稱呼明月,總該不能直喚其名,若是一同侍君,她該喚明月一聲“姐姐”的,可她喚不出口。
張德見薑綠迎麵露窘色,便主動說道:“殿下未賜明月姑娘品階,宮裏上下皆喚明月為姑娘。”
薑綠迎再度俯身,垂眸喚道:“綠迎見過明月姑娘。”
明月歪頭打量起薑綠迎來,看得薑綠迎麵上一紅,悄然挪開眼。
張德命人撤掉案幾上的糕點,換上一盞雁足燈。轉身又命人撤掉席墊,換上一方繡有龍鳳呈祥圖案的軟榻。
薑綠迎杵在一旁,看著張德將明月扶上軟榻。她忽而感應到一道膠著的目光,回眸望去,正見那位坐在至高處的君主一動不動地望向明月,眼裏似有柔情,似有留戀,而明月卻趴在案幾前把玩雁足燈上閃爍的燭火。
張德示意薑綠迎落座明月身旁,“綠迎姑娘,殿下勞請你照看明月姑娘。”
薑綠迎應聲道:“是。”
明月不說話,薑綠迎挑不起話題,身後的小滿急不可耐。
薑綠迎忽而覺得,即使一言不發地坐在明月身旁也是件舒心的事情。明月的幽靜與無邪,叫她的心漸漸沉靜下來,好像絲竹弦樂、觥籌交錯都已隔離在外,與之隔離在外的,還有聒噪性急的小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