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蘇啟俊的訂婚儀式有長篇累牘的新聞和圖片。吳悅很有義氣地沒有寫隻字片言,被陳存格狠狠地批評了一頓。
報紙上說,正式的婚禮會在明年的四月,因為這是準新娘最喜歡的月份。
看上去,林茜已經漸漸地恢複過來,平日裏跟小灣他們一起鬧,一起說笑,也會不放地霸著話筒唱歌。
小灣戀愛了,對方是另一家電視台的攝像師,長得高高大大,斯斯文文,和她的朋友很快也熟悉了起來。邵源和汪子涵都在追吳悅,平日裏兩個人針鋒相對,互相攻擊,卻沒有反目。
林茜在靜靜地療傷。其實隻要你願意去放下一些事,就一定能放下的,雖然過程會有些辛苦,但撐一撐也就過去了。
她隻是運氣不太好。
這沒什麼,她不會一直運氣都這樣背。
有天參加完聚會後,大家又故意地把林茜和易泰留了下來。
“我要送吳悅。”邵源說。
汪子涵搶了一句,“吳悅的家和我家的方向相同,你就別摻和了。”
小灣睨了他們一眼,“你們統統死心,人家吳悅已經名花有主了。”
啊?所有人都驚呼地看著吳悅,特別是邵源和林茜,臉色大變。
吳悅的臉紅了一下,急忙辯解,“沒有,還沒有。”
“嚇死我了!”邵源和林茜不由地鬆口氣。一左一右地站在吳悅的身邊,搶著送她回家。吳悅有些無奈地跟林茜揮揮手。
小灣也跟著男友上車。
眾人散去,林茜和易泰在清冷的夜裏相視地笑了笑,兩個人慢慢地朝前走。昏黃的路燈柔柔地投射下來,在空氣中有微微的光暈,易泰側過身,看了看下意識地把手放在嘴邊哈氣的林茜,問:“冷嗎?”
她仰頭朝他笑了一下,搖搖頭,“不冷。最近一下就降溫了。”
“天氣預報說這幾天會下雪。”易泰溫言地說。
“是呀,馬上就要到聖誕節了。”林茜輕聲地說。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就快到四月了吧,想到這裏她心裏又黯然了。
“還記得去年聖誕節嗎?”易泰問。
林茜思索了一下就想起來了。她跟易泰重逢是去年的聖誕,那天原本是陪著小灣去等曲藝的,但曲藝沒有來,易泰卻來了。這一年發生了好多事,她覺得自己的心都已經變得滄桑了,這就是人生吧,總會要給你一個逆境,給你一些狀況。也許很快就過去了,看她現在跟易泰不也相處得很融洽嗎?他們就像一對老朋友一樣,聊天散步,心無芥蒂。
“今年的聖誕節,好像又有高中同學聚會。”林茜避重就輕地說。
“你會去嗎?”易泰問。
“我就不去了……”林茜揉了揉鼻翼,“若是你去,替我向大家問好。”
“你不去,我也不去了。”易泰自嘲地笑了笑,“到時候一定會問東問西的,也不知怎樣解釋。”
林茜沉默了一下。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易泰繼續說,“還能留在你的身邊,送你回家,我已經覺得滿足。”
“易泰。”林茜低聲地說,“過些日子我要離開這裏。”
易泰停下來,慢慢轉過身扶住她的肩膀,看著她說:“去哪?”
“去上海。”她回答,“我還沒有跟小灣他們說,是吳悅幫忙的,《華文都市報》要在上海開設一個記者站。”
起初她是打算直接辭職,吳悅知道後,去找了劉恒。以前劉恒跟吳悅分手的時候,提過要在上海開設個記者站,問她願不願意去,她一口否決了。但現在她也萌生了離開這個城市的念頭,並不是軟弱,隻是想要重新開始。吳悅問林茜是否跟她一起,她同意了。
易泰欲言又止。
“不用擔心。”林茜說,“也許過一年半載我就回來了。”
“茜茜。”易泰深深地望著她,“如果,如果我說我也去上海呢?”
林茜垂下眼,半晌後,輕聲地說:“易泰,對不起!我知道我這樣說太不識好歹,但現在的我隻想平靜地生活……你會遇到更好的女孩。”
易泰抬手攬過林茜,長長歎了一口氣。
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在他們身後不遠的地方,有一輛黑色的轎車默默地跟著他們。看著他攬她入懷後,那輛車終於加速,從他們的身邊疾馳而去。
從倒視鏡裏看著他們越來越遠的身影,蘇啟俊右手裏夾著的煙被狠狠地握進了掌心,皮開肉綻裏他的眼角湧上淚來。
林茜和吳悅同時跟陳存格提出辭呈,這讓他大為惱火。但工作很快就會被接替,有從其他部門轉來的記者,有想要轉正的實習生,還有一大堆留下來的應聘資料。華文報業集團每年也都在對外招聘,一個職位往往有幾十個人來爭奪。這個世界從來不會因為誰而停止轉動,今天你辭職,明天就有新人來上班——這就是現實。
林茜把手上的資源,諸如“口子”上負責人的聯係方式,重要財經人物的名片資料,以往積累下來的一些材料,都交給了陳存格。雖然在這裏上班隻是一年半,但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教會了她的卻是一生受用的,如何處理同事關係,如何化解糾紛爭端,如何在職場從一個“新可”成長起來,這是她步入社會的第一堂課。
交辭職報告一個月後會正式離職。最後的一個月,林茜也認真地工作,跟聯係的宣傳部門都發過一封郵件,交代一下辭職的事,也說會有新同事聯係。她希望能做得更好一些,這樣的離開到底還是有些不負責任。
林建軍在知道女兒打算去上海工作後,也沒有反對,隻說如果做得不開心就回來。林茜去找了江健一趟,希望他有空的時候也能去去她家,隻是坐坐也好。
知道她辭職的這個月,柳青和鄭媛媛她們對她格外親切,中午都跟她和吳悅一起吃飯,說起部門的一些事來也很熱鬧。
她要走了,她以為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離開這裏。但看著身邊這些熟悉的人,這熟悉的環境,心裏也有些不舍。
而蘇啟俊呢,她在心裏想,要不要去見他一麵呢?也許他們再見麵已是經年以後,他已為人夫,而她的身邊也有了另外的一個人。他們好像還沒有正式地說過分手,這樣的離開,總還是稍顯遺憾吧。
在遲疑的時候,她看到了他送她的那朵百合花。那是他送她的唯一一朵花,她曾笑他小氣,怎麼隻送一朵。但這一朵也讓她內心歡喜,插到花瓶裏,丟了兩片阿司匹林,直到百合蔫了,她才收起來,放到書頁裏做成幹花。
那時候的她,是如此虔誠而珍惜。
看著書頁裏已經變黃變幹、輕飄飄的百合,她潸然淚下。
她在蘇啟俊公寓的樓下看到了他的車,看來他在這裏。林茜在樓下徘徊許久,終於下定決心上去。
電梯一格一格地升起時,她的心也提了起來。
見到他,會說什麼?
告訴他,她會忘了他;還是告訴他,她已經不在乎他了?
門竟然沒有上鎖。
林茜下意識地輕輕走了進去,房間裏光線昏暗,有濃濃的酒氣。
她不小心碰到一隻酒瓶,清脆的聲音過後,她終於適應了房間裏的光線,看清楚了麵前的景象。而那一聲清脆的聲響也讓在沙發上的一個男人驀然抬頭——蘇謹城。
林茜錯愕地看著他,而他在片刻的驚慌後鎮定下來。
蘇啟俊癱醉在沙發上,他把頭枕在蘇謹城的膝蓋上。這樣的姿態有些怪異的味道,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曖昧之氣。
但這怎麼可能?林茜努力地甩了甩腦中的念頭。
就算他是蘇謹城,是他的養父,但他注視著蘇啟俊的目光卻……包含著感情。
林茜在驚慌失措裏退了出去,她跑出去的時候被一個台階絆倒,摔下去的時候掌心被蹭出了血,顧不得疼隻是爬起來又跑,就好像身後被獵人追趕,很驚心動魄。剛才的一幕震到了她,她想起蘇謹城說的話了,他說他比任何人都對他好,他說什麼都可以給蘇啟俊……她怎麼會忽略蘇謹城眼裏強烈的占有欲呢?她一直以為是因為順城蘇啟俊才會妥協,那麼,這其中還有別的原因嗎?
蘇啟俊是半夜醒來的,他揉了揉宿醉後疼痛的頭,起身想去冰箱裏拿水喝。他的目光收攏起來的時候,看到在落地窗那裏站著一個人影。
蘇啟俊停頓了一下,冷冷地問:“什麼時候來的?”
蘇謹城緩緩回身,黑暗的光線裏看不清他的表情,“她來過,那個記者。”
“林茜?”蘇啟俊急急的一聲,然後又黯然地仰躺到沙發上,“我跟她已經沒有聯係了。”
“啟俊,”蘇謹城低沉地說,“會怪我嗎?讓你娶你不喜歡的人。”
“是誰都沒關係。”他有些抵觸地說,“隻要順城能渡過難關。”不是她,娶誰都沒有關係,既然是他的要求,他照辦就好。何況順城的情況確實不容樂觀,工業園項目的擱淺,占用了大量的流動資金,而對商業銀行不良資產處置又出現了嚴重的虧空,致使幾個樓盤沒有辦法正常收尾,資金鏈很牽強,加上報紙窮追不舍的報道,致使股民信心動搖,而最為嚴重的時候,銀行也收縮了對他們的支持力度。沒有了政府、銀行的支持,順城的根基開始動搖,隻有注入新的資金,並且要得到其他集團的支持,才能讓順城扭轉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