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過後,人跡頓絕。月上梢頭,滿庭月影。
月光照著滿院的竹林,樹影布滿荷塘四周。滿院的月光和樹影相互抱合著,跳躍著,黑白相映,縱橫交錯。
我抱著雙膝,呆呆地看著窗外那清冷的月光,靜靜地等著藍池的到來。
果然,亥時剛過,一條黑色的身影便敏捷地跳進院子,然後輕輕一推,走進了我的房間。
“紅紅,”是藍池壓抑的喜悅的聲音:“我來了。”
我不語,看著那熟悉的身影走到我的床邊,便伸出雙手,摟住了他的腰:“藍池哥哥。”
藍池輕聲笑了:“傻丫頭,你讓大柱捎信兒讓我過來,是不是想我了?”
我“嗯”了一聲,將頭紮進他的懷裏。
藍池摸了摸我的頭,隨即輕聲誘哄著我:“紅紅,先將手鬆開,藍池哥哥和你一起在床上靠靠!”
我放開了手,藍池彎身脫了鞋襪,然後在我身邊坐下了。
夜氣如水,靜靜流淌在我們身邊。我和藍池緊緊依偎在一塊兒,有好會兒都沒有說話。
“風雨淒淒,雞鳴喈喈。既見君子,雲胡不夷?”終於,靜坐了一會兒之後,藍池輕輕念出了《詩經》中的一句詩。
我的心頭一暖,在李家村的那會兒,我們兩個經常在一起共吟《詩經》,共讀諸子名家之作。情不自禁地,我接了下去:“風雨瀟瀟,雞鳴膠膠。既見君子,雲胡不瘳?”
藍池的聲音溫柔醇厚:“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這首詩描述的是一個妻子乍一見到久別重逢的丈夫時的喜悅心情。一個風雨大作、天色陰沉的日子裏,她的周圍除聽見雞叫聲外,一切是那麼沉寂,那麼悲涼。可怕的寂靜使她更加懷念闊別的丈夫。誰能想到就在這當兒,丈夫忽然到家了,霎那間她的一切憂愁煩惱,化為烏有,真象大病霍然得到痊愈,高興得叫她沒法說。
藍池背到這首詩,莫非是調侃我在苦苦思戀他麼!隻是,他可知道,苦苦思戀他的,除了我之外,還有其他人!
我的心漸漸沉了下去,為了不讓藍池發覺,我轉移了話題:“藍池哥哥,藍妃娘娘那兒可有消息了?”
藍池摸著我的手:“好紅紅,我們先不提這個好嗎?”
他的聲音帶了幾分乞憐,我幾乎都要被他騙過去了。於是我用肩膀推了他一下:“藍池哥哥!”
我的聲音也是那樣愛嬌,藍池忍不住笑了起來:“紅紅變了,會撒嬌了呢!”
呃,這麼說來,以往我都不會撒嬌羅!
藍池在我的額頭上親了親,然後道:“放心吧,你交代的事情,藍池如何能不辦好!”頓了頓,他道:“姐姐也是從宮裏的老人那裏打聽到的,說是於夫人在做公主的時候,的確是才貌雙全。不過,由於她生在皇家,又是先皇嫡親的妹妹,性子難免驕縱了一些。當年還盛傳,許多名家子弟都有意與她,隻是,她、、、眼光也高,直到年近二十的時候,才挑了那年的新科狀元,也就是當前的於相為駙馬。”
“於夫人寫得一手好書法吧?”我問道。
“是啊,”藍池笑道:“說來,她還曾拜先父為師呢!”
我心思一動:“那,紅紅能否冒昧問一下藍池哥哥先父的名諱。”
藍池握了握我的手:“先父姓郎名琳,曾對書法有一定的造詣。”
我將頭靠在藍池的肩上,然後對他道:“那,於夫人一定深得你父親的真傳。”
藍池點點頭:“於夫人在方麵悟性極高,她的書法雖不說造詣很高,但在模仿各大名家的真跡時,幾能以假亂真。”
藍池所說的與於家姐弟所述的幾乎一模一樣,我想了一會兒,然後問道:“那、、、於夫人應該會模仿你父親和你祖父的筆跡吧?”
藍池身形一頓:“應該、、、會吧!”
我從床上起來,關上了窗戶,然後點燃了一根蠟燭。
“藍池哥哥,義父曾經告訴過我,說你曾得到一封書信。那書信以於相的口吻詳述了他欲與後越國主聯合,除去郎家,然後引兵南入的事情。那封書信,你能不能拿給紅紅看一下。”我的心中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如果我假想的結果成立的話,那藍池調查的方向可能要改變了。
藍池遲疑地看著我:“紅紅,你的意思是——”他伸手在懷內摸了一下,然後摸出一封書信交給了我。
一看見那書信上的筆跡,我的心情立時變得激動起來。
我沒有看錯,這書信上的筆跡與我看到的那封休書上的筆跡是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