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3點,素有“江城女子監獄”戲稱的HW大樓,仍然燈火通明。李念在狹窄的工位中,手指飛速敲打鍵盤碼策劃方案。作為鄙視鏈最底端的外包人員,不僅福利沾不上,連休息也是妄想,薪資也隻有正編的三分之一。別人上班,她上班,別人調休,她加班。
即便如此,李念也曾很滿足能有一份這樣的工作,想著多攢些積蓄,反哺二位家中兩位老人。她是棄嬰,不滿足月便被遺棄在鄉間小道上,兩位失獨老人路過將她撿了回去,悉心撫養李念長大,視如親生。
老兩口平日拾荒為生,供她讀完義務教育後,李念為減輕老人負擔,半工半讀,比別人多花了幾年才完成學業,後步入社會務工,髒活累活也都幹過,插縫時間還做些零散兼職。幾年累計下來,手裏才存了一些積蓄,本想著手翻新村裏舊屋,改善二老的生活質量,下雨天也不愁屋頂漏水。
隻是年前爺爺在睡夢中離世,奶奶傷心暈厥,送去醫院檢查,查出竟已是癌症晚期。操持葬禮加上哄著奶奶配合化療療程,李念不僅手上積蓄散盡,還在網貸平台借了不少,可惜化療沒持續多長時間,奶奶也驟然離世。至此,除了各個平台催債人員,這世界上再也沒有記掛著李念的人了。
“你是用腳寫的方案嗎?”
“寫的什麼不入流的玩意,別以為外包就可以偷懶了。”
“要不是我今天陪我家公主過生日,沒辦法看著你,回去就收拾你!”
李念看著正編主管的更改需求以及尖酸刻薄的“問候”轟炸電腦屏幕,鼻頭一酸。同樣為人子女,他的女兒是公主,有爸爸在城郊包下別墅慶生。而最疼愛她的爺爺奶奶,一年內相繼離世,也不會有人因此對她心生憐憫,隻會認為這樣沒背景沒家室的小透明更好拿捏、更好欺負了。
淚水浸濕了眼眶,李念覺得此時胳膊格外沉重,但還是緩緩地打著道歉的話語,作為資深草根,她早有能屈能伸的覺悟,隻要對方不冒犯家人,她都可以忍著。
在打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李念的眼皮越來越沉,兩眼一黑,“咣”的一聲,倒在工位上,思緒尚存的最後幾秒,她喃喃說著:“爺爺奶奶,我想回家了....”
兒時李念在村裏上小學,爺爺總會接她回家,背她走過泥濘的小路,常常會帶一顆麥芽糖給她,而她總是在意其他小朋友的看法,隻說這是我爺爺,從沒喊過二位老人為爸爸媽媽。後來,她也長身體了,爺爺體力也不如從前,那段泥濘的小路,也被鋪成水泥路,爺爺也從在校門口等她變成常坐在家門口等她。
黑暗中亮起一絲微光,李念變成孩童模樣,爺爺又來接她了,手心上和過去一樣放著一塊麥芽糖,這一次,她握緊了老人的手。
“爸爸,我好想你,你已經很久沒到我夢裏看我了。”
老人慈愛地摸著她的頭頂,“乖,老婆子今天做了你最愛吃的菜,再晚回去就涼了。”
李念握緊老人的手,說“我們回家。”
落地窗外飄起鵝毛大雪,玻璃上倒映著最角落的工位,屏幕上還沒來得及發出去的消息,接上了一連串的句號亂碼。
第二天早晨,保潔王大媽最先到這一層打掃衛生,剛走進來就看見李念趴在辦公桌上,忍不住低聲責怪,“這孩子,怎麼能在這兒睡覺呢,多冷啊。”王大媽走上前,打算給李念披條毛毯。李念早出晚歸,時常在公司通宵,總是與王大媽打照麵,兩人也算熟絡起來。
王大媽伸手給李念披上毛毯,無意間觸碰到她的臉頰,好冰!不像活人有的溫度!王大媽被嚇了一跳,但還存了僥幸心理,想著李念是不是隻是挨凍了,猶豫再三,她大著膽子伸出手指去探李念的鼻息...
沒有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