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被遺棄的時候，才隻有丁點兒大。初生嬰兒粉紅色的皮膚，瘦瘦幹幹的，醜的不能再醜。被如斯從垃圾堆放處撿到，已經隻有微弱的哭聲。
那是1978年的春天，約莫是最後一次倒春寒，凍的哆哆嗦嗦的如斯才隻有4歲，心愛的小狗吃了不知道是誰家的東西被藥死了，看到暖暖便很開心的撿回家了。
這個垃圾堆放處因為離居民區有點遠，很多都是大煉鋼時期的廢棄物，很少有人來，如斯還是因為小狗埋在這兒，想起來的時候會偷偷一個人跑來懷念下。當然4歲的如斯是不會知道這種微微惆悵的情緒是懷念，當然也不知道什麼是惆悵，所以抱著溫溫軟軟的小嬰兒，就立刻被治愈了。
到了晚上，陰了一天的天下起蒙蒙細雨來。說起來，也算暖暖的運氣好。天氣陰沉了好幾天，這場雨，一直到她被如斯撿到才下了下來。陳家奶奶去了生產隊很晚才回來，回來便看見自家的孫子抱著一個小東西在喂玉米糊，脖子上還給她係了紅繩。
如斯一見奶奶回家了，就獻寶式的把懷裏的小嬰兒亮了出來。“奶奶，這是我在窩窩崗上撿到的。我能不能養她？”
4歲的如斯還不太會抱嬰兒，別扭的把暖暖的拘在懷裏，小小的嬰兒已經沒有力氣抗議，隻是扁著嘴微眯著眼。陳奶奶一看嚇了一跳，“這是誰家的孩子？真是作孽的，還這麼小。”
說著就從如斯手裏接了過來，“一斤，去把你爹那件大軍衣拿來，我們要去胡爺爺家。小娃娃很燙，肯定是發燒了。”
摟在懷裏的暖暖觸手微涼，臉頰上顯出不正常的兩陀嫣紅，額頭微熱，眼睛半閉著，卻沒有哭。
初春的雨裏還是春寒料峭，如斯深一腳淺一腳的跟在奶奶的身後，吸了吸鼻涕，“奶奶，她會不會跟旺旺一樣，再也起不來就這樣睡著死掉？”
如斯還不理解什麼是死亡，他爸爸是下鄉的知青，75年他出生之前，河南省駐馬店突發暴雨，水庫垮壩潰決，他爸爸不過是遇難的24萬人其中之一。事故發生之後，他媽媽在聽到消息的第二天下午，早產生了如斯，還沒來得及看孩子一眼，血崩休克，再也沒有醒來。如斯的名字是爺爺取的，剛好排到“如”字輩，取自《論語?子罕》：“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奶奶不喜歡這個名字，覺得寓意不好，架不住老頭子固執己見，之後爺爺離世，奶奶歎著氣肯定了這個名字。早產的如斯隻有四斤四兩，是個很不吉利的數字，隔壁的王大爺說“加一斤，加一斤，五斤四兩。”於是，如斯就有了“一斤”這個小名。
如斯正式直麵的死亡，是旺旺這條毛色斑駁的土狗。孫大姐家的小母狗生了一窩小狗，被哄搶一空，如斯好不容易眼巴巴的才把旺旺從孫大姐手上望來，養了沒幾個月，就被藥死了。如斯發現的時候，旺旺已經再也站不起來了。如斯還分不清楚睡著和死去，後來知道，怎麼叫也叫不醒，那就是死去。
奶奶伸出手緊了緊包著暖暖的軍綠色棉衣，披著顏色鮮豔現在已經略顯破舊的雨披，如斯撐了把小小的花洋傘，原本應該是很漂亮的，隻是如今傘麵上沾了大塊的髒汙，看不清原來的花色。“怎麼會呢？上次趙家小子不是也感冒了，胡爺爺一針下去，第二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