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曉雲《宜室宜家》中的金明英,為了履行婚後的婦德,考進了“新娘學校”家政科來塑造自己;看到丈夫和一個時髦女郎從旅館房間出來,除了氣憤地掉淚,並無任何指責。隨後又打電話給丈夫表示關切:我不在家,“沒人弄早飯給你吃”。《姻5路》中的林月娟,一再聲明“我覺得女孩子還是有個歸宿最重要”,“如果我念到博士還嫁不出去有什麼意思?我是一定要結婚的”。在長達七年的初戀中,她全部心思維係於男友吳信峰身上,“長久以來,他的穿戴無一不是經過她的撿選,出自她的心裁。她在日本逛百貨公司,從來隻到男裝部和廉價部,她自己買大減價的衣物,卻連真絲領帶也為信峰添購。”如此無9無悔的奉獻,換來的竟是男友的背信棄義,但癡迷中的月娟並未因此覺悟,仍舊把自身的命運維係於對男性的一味依附與期待上。蕭麗紅眼中的女性也是以傳統婦女為準則的。在《千江有水千江月》中,一再凸顯的是傳統社會的婦德意識,諸如女子對男性的依從,女子按照男性社會的標準來規範自己。小說裏的女主角貞觀從小就明白“女道不同男綱”,即是同受教育,男女也有不同的目標。女子就是要按照姑娘的本份來要求,諸如二姨的守節,大嶺的寬容,玻璃子阿妗的謙卑,就是婦女這種貞定、忍讓、謙卑品行的具體例證。
在種種依附的兩性關係中,女性的愛情投擲往往以失落、殘破、無奈而告終,並以女性利益的犧牲為代價。保守的女主角們奉行的感情公式是戀愛——結婚——性行為,而放任的男主角則主張戀愛與上床同步進行,甚至是性愛——戀愛——分手,沒有任何責任感。
蔣曉雲女主角的悲劇式情感境遇,蘇偉貞筆下永無結局、凋萎於虛無的女性愛情追求,袁瓊瓊作品中對女性情愛風塵、人生滄桑的無奈感慨,都讓人們在女性傳統角色與現代社會的錯位中,看到了女作家們在女性價值觀方麵存在的保守性與滯後性。
閨秀文學創作的傳統保守性,還體現在女性對“5份”、”命運”的認定上。“隨5”、“姻5”是閨秀小說中屢屢出現的詞語乃至題目。迷信的人認為人與人之間有著命中注定的遇合的機會,“隨”字則至少帶有“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依從性。把人生的歸宿、愛情的選擇歸於5份,成為閨秀小說許多女主角的人生觀念,也成為作品向世間女子傳達的一種“愛情哲學”。《隨5》中的“我”,因為一次看牙齒的所謂“5份”,竟和那位五短身材、相貌平平、舉止輕佻,而且對自己沒有什麼熱情和愛意的牙醫結為連理。在女主角眼裏,“他是沒什麼好,可是肉邊菜的滋味不見得差過肉呢,這是‘隨5’。”蕭麗紅在其長篇小說《冷金箋》和《桂花巷》中,也一再強調這種“宿世姻5”,讓女主人公在這種“命中注定”的婚姻中安分知足,自我規範,不再對生命、愛情、人生有所渴望,女性追求與解放的意義,正是在這裏得到了消解。
閨秀文學創作觸及的是現實生活中的兩性關係、女性問題、愛情婚姻症結,但她所提供的文學圖景,有時卻是浪漫夢想的、充溢著潔淨靈性的愛情幻境。閨秀文學寫作一般都不涉及性,她們多在精神層麵寫愛情,讓女性以潔淨的青春、虛幻的夢想、無9無悔的奉獻,並以這種虛構的人生越過了同居、外遇、離婚、雛妓、未婚媽媽這冷酷的真實,從而進入自我追求的理想境遇。蘇偉貞的這類寫作,主要表述了普遍存在於這時代的女子生命中一份清醒而夫奈的、進退兩難的、鄰於宿命暖味心情。她筆下那些受過高等教育、充滿理性的女性,獨立強韌而又熱情敏感,生性倔強而又幼稚脆弱,她們雖然全力以赴投入一段愛情,雖然會不時地分析這段關係的本質與發展,但過於精神化的愛情追求和靈魂交流,卻足以使其中人物在感情的拉鋸戰中身心疲憊,並注定收獲的是一種痛苦而沒有結局的感情。《陪他一段》中的費敏,因為不能完整地擁有愛人的感情而自殺;《舊愛》中的典青與己婚的青梅竹馬戀人舊情重燃,最終形銷骨毀香消玉殞;《紅顏已老》中的章惜,在愛上有婦之夫的痛苦中煎熬,雖自動求去卻青春已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