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江臨淵似乎已經對這個幻境產生了好奇,抬腿就朝昆吾顛高處而去。

沈黛遲疑片刻,最終還是也隻能跟了上去。

當她的靈體與幻象中的那個自己擦身而過時,沈黛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山腳下的屍山血海,流血漂櫓。

白骨累累,萬屍作塵。

再次看到這樣的景象,沈黛還是會發自內心地覺得恐懼。

一定要阻止這一切。

前世修真界的浩劫,這一世絕不能再重來一次。

沈黛抿緊雙唇,轉身踩著一地落雪匆匆跟了上去。

昆吾顛上風雪漫天,江臨淵從未來過此處,但朦朧之中卻對這條路十分熟悉。

江臨淵徑直便穿過枯枝深雪,抵達山巔之時,正好撞上了一撮未被沈黛等人攔下的魔修,正欲襲擊正在設下結界的眾人,偏偏此刻結界將成,結陣之人不能分神一刻。

幻境中的江臨淵是支撐著結界的主力,也是修為最高之人,他正要替結陣的其他修士以肉身擋下這一擊,千鈞一發之際,一旁卻有一道煙粉色的身影衝了出來。

她手中法器三清破塵扇掀起狂風塵浪,瞬間逼退數十名魔修!

“師兄!”宋月桃滿臉焦急地喊了一聲,“你們沒事吧!”

宋月桃在他們眾人之中修為最低,然而手中衡虛仙尊所賜的一柄團扇卻是上品法器。

此刻她一出現,竟然如神兵天降一般,眾人頓時眼前一亮。

“多謝師妹相助!”

然宋月桃畢竟不過隻是築基期修為,哪怕手握上品法器,威力也不過隻能發揮出十之一二。

魔修反應過來,越殺越勇,且趁宋月桃無法招架之際,還要出手朝著江臨淵而去,宋月桃見狀,幾乎毫不猶豫地飛身替江臨淵擋住了那一劍。

一劍洞穿她肩頭,血流如注。

正專心結陣的江臨淵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

下一秒,宋月桃便被魔修所擒,成了魔修要挾他們的籌碼。

“你們隻有三秒時間思考,是救你們的師妹,還是結你們的結界。”

幻境中的江臨淵,與此刻真實的他同時蹙起眉尖,眸中湧動著難以言明的動容。

然而或許是因為此刻身在局外,真實的江臨淵卻並不是在心疼宋月桃,而是在想:

明知自己不敵,反而會成為魔修的人質,為何要做這樣的蠢事?

江臨淵不僅沒有感動,反而在腦海中閃過幾分埋怨念頭。

但幻境中的他顯然與他所想不同。

“道君不可!結界隻差一步就要結成,魔修來勢洶洶,沈黛師姐還在山下苦苦支撐,等著我們的結界庇護呢!”

“是啊!若此刻中斷,想要再開結界又要再等一日,山下如何支撐得住?”

二十九歲的江臨淵已入元嬰期,在這些逃來昆吾顛的弟子之中修為最高。

如今修真界敗落,他的地位便等於昔年的太玄都重霄君。

江臨淵望著不遠處被魔修挾持的宋月桃,魔修下手狠絕,不給他絲毫遲疑機會,說完那句話,長劍已經刺破宋月桃的喉嚨,眼看就要割斷那纖細脖頸。

宋月桃拜入純陵十三宗十年,如今純陵弟子所剩無幾,就連他的二師弟陸少嬰也在純陵的那場大火中喪命。

他不能再眼睜睜看著同門在他眼前死去。

以他一身劍骨,獻祭雩澤珠,應該能換得結界在半日的時間內重新結成。

“結界可以再開,但月桃的命隻有一條。”

江臨淵此話一出,宋月桃柔情脈脈的眼中落下一滴淚。

隨後,他又道:

“而且,我相信黛黛。”

這半日,她一定能撐住,她從未讓他失望過。

沈黛在暗處默默旁觀著這一切,心中湧上萬千複雜心緒

或許有委屈,有痛苦,有憤怒憎恨,但那些情緒都太淡了,淡得她眸中的水霧,還未彙聚一滴眼淚,便被她眨眨眼忍了回去。

不值得了。

這樣的事情,已經不值得她為之落淚了。

幻象之外,以靈體狀態看著這一切的江臨淵緩緩攥緊拳頭,他指尖嵌入掌中,卻分毫不覺。

……他在做什麼?

……問心鏡中的他在做些什麼?

山下已殺得血流成河,那些魔修何其凶猛,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強大,他甚至不知道幻境中的沈黛是如何扛過這一天一夜。

可現在,幻境中的這個他,卻還要師妹繼續扛。

她怎麼扛?

宋月桃的命是命,山下那用生命護著他、堅信他一定會來救她的師妹,命就賤如草芥了嗎?

江臨淵定了定神。

他轉頭對旁觀著這一切的沈黛道:

“這定是那些魔族妖類離間我們的假象,修真界怎可能會敗落至此?我怎麼可能做出這樣愚蠢的決斷?”

沈黛抬眸望向他,黑白分明的一雙眼,沒有一絲軟弱情緒,隻是坦然地問:

“真的嗎?如果你有一日遇見這樣的情況,宋月桃被人挾持生死一線,你真的不會選擇讓我多抗一會兒,優先救下宋月桃嗎?”

江臨淵一頓,一種莫大的恐慌湧上心頭。

……他知道答案。

……所以這一切,是否真的曾在某時某地發生過?

江臨淵握緊腰間龍淵劍,低聲道:

“如果被挾持的人換成是你,山下的換成月桃師妹,我一定也會選擇救你。”

沈黛看了他一會兒,旋即抿出一個蒼白笑意。

“或許吧。”

隻可惜,她的運氣不好,遇不上這樣小說男女主才會有的設定。

她被挾持,大約隻有一個玉石俱焚的結果,因為她絕不會容忍自己拖累所有人,絕不會讓無辜者因她而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