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城裏即使在這種深夜時分仍然熱鬧非凡,卻僅止於前麵的部分,雅致的小樓內,偶爾會傳出絲竹琴瑟之聲,聲聲入耳,酥人心脾。風輕輕地吹著,盡管段府已如熱鍋上的螞蟻亂作一團,大街之上早有人奔相走告,然而這裏卻仍然保持原有的寧靜,仿佛一切從未發生過一般。
當然,紀不容這一刻並不會有心情去欣賞這時的良辰美景,全力展開輕功往他的住處飛掠。輕輕地落到小樓門前,悄然無聲。
正想推門而入,紀不容卻忽然停了下來,看向他左側,暗黑之中,一人立於牆影之下,正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做了壞事的孩子自然心虛,紀不容也不能例外,他本就是個乖孩子,隻是不慎掉進了狼窟。
“黃大哥,這麼晚?”紀不容輕咳一聲,既然對方沒有作聲,他總得先打個招呼。
黃柏靖並沒有接話,隻是提步向紀不容走了過去,到了門口,先推開了門走進去,仍然不發一言。
孤燈高懸,燈火暗淡,樓裏撲麵而來的森寒之氣令心中有鬼的紀不容更加心裏發毛,他們……可是知道了什麼?知道了多少?
就在黃柏靖的身影快要融入黑暗中時,忽然回頭說了句:“老板在秋伶苑等你。”足音漸遠。
韓樹安找他?紀不容更加皺眉,這個時候找他幹什麼?是要揭穿他的身份,讓段知府抓人?還是向他痛陳利害,永遠讓“夜王”消失?
如果還不想撕破臉,韓樹安仍然是他的老板,老板召見,他不能不赴約。
秋伶苑裏燈影焯焯,靜寂無聲,白嶄無瑕的紙門之內,依稀辨出了個人影。紀不容站在門外,正猶豫著要不要推門而入,二年以來,對於這位“老板”,從來沒有生過好感,想不到此刻竟先惹來一身愧疚。
“紀兄弟,門外風大,還是先進來吧.”韓樹安既然是“梅”,自不是省油的燈。
該來的終究是要麵對的,紀不容悄悄地深深吸入一口氣,調整氣息,應聲推門而入。
房間之內,四壁均燃著臂兒粗的大蠟燭,把整個房間照耀得明如白晝,東窗之旁,設小方桌一張,上麵擺著兩副杯筷碗碟,一壺小酒,三碟小菜,韓樹安本人則站在桌子一旁,目光灼灼地看著紀不容進門,並不發一言,隻示意坐下。
不曉得這韓狐狸要跟自己說什麼呢?紀不容微微點頭,邁開大步走向窗邊小桌。
手起,壺傾,杯響,酒滿,紀不容看著韓樹安把二人麵前的酒杯注滿,心中忽然生出一種無力感,雖然他幹的是正義之事,卻幹得“偷偷摸摸”,沒法子挺起胸膛做“好人”。
“紀兄弟,為兄先飲為敬。”韓樹安抓起酒杯,一飲而盡,豪氣幹雲,不下英雄豪傑!
“韓大哥……”紀不容也端起麵前的酒,仰起脖子全數傾於喉間。
“紀兄弟,好!”韓樹安放下酒杯,定神看著紀不容,一個“好”字,不知道是讚揚他的好酒量,還是讚歎他的好膽識,明知道此時此刻的心照不宣,仍然敢一口飲盡,確實需要點勇力。
“紀兄弟,你跟了我這兩年,如何?”韓樹安一邊拿過酒壺倒酒,一邊問著紀不容。
“韓大哥待小弟如手足,小弟沒齒難忘。”紀不容據實以答,說來這件事在心中早盤桓已久,照理說以四神會一向的處事方式,尤其是四方城這種地方,韓樹安根本沒有任何理由會對他寬容,這紫陽城是韓樹安的老巢,哪些人有真本事,哪些人不能成大器他豈會不知,唯獨對他的事從來不聞不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紀兄弟,還記得你我初識之時麼?”韓樹安更沒頭沒腦地提起他們的首次相識,紀不容初露頭角,大大地引起了他的關注。
“嗯,”紀不容豈會忘記他的第一次出手,“想不到韓大哥竟會是大老板。”嘴角微掀,算是微笑了一下,想不到當初的勢不兩立,這兩年卻住到一起,世事確是奇妙。
“紀兄弟,既然你我均忠於同一個主人,為兄我也打開天窗說亮話,”端起酒杯,再喝一杯,繼續道,“當初會主看得出你的潛力無限,是以極盡全力讓你加入我們,也因為你的曆練太少,便讓為兄先帶著你。”
“這兩年以來,韓大哥教了我不少東西。”雖然那是旁門左道,但何嚐不是一種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