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詭異白袍(1 / 2)

大清光緒年間的某一天,朗朗白晝,平地風雷,北直隸總督署衙的轅門上,募然懸掛著一件詭異的妖惑之物,一時間驚呆了大小官吏,嚇傻了兵勇士卒。究竟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這在當時可算是一樁怪譎奇案。但此事很快斂聲匿跡,以至於史書上無據可考。這並非史官疏忽,而是被總督大人封了口,既沒有讓消息傳到京城,也沒有在民間傳開。因此下麵展開的故事,是一場塵封的暗鬥。

這是初秋的一個上午,風和日麗,巳時過後。

一乘官轎前呼後擁,由遠而近,開道鑼聲敲的是十三棒,大轎是八人抬,這二者標明了轎中之人身份顯赫——裏邊坐著的正是當朝一品大員、轄統北直隸的總督大人。

肩輿緩步穩行,官道平坦如砥,抬轎的是一色整齊劃一的壯漢,總督大人坐在轎中,舒適程度趕得上安室利處的府邸宅居。然而快到總督署衙的時候,偏偏出了狀況:前邊的轎夫猝然中了邪似的左趄右趔,把持不住,大轎前傾後翹挫落在地,差點沒把總督大人從官轎裏栽出來。

總督大人那張臉像三合土粉刷的陳年老牆壁,不論是喜是怒,不變的顏色簡直海枯石爛恒久遠。雖然驚了駕,但並沒有嗬責部下,而是輕輕挑起綠幃絨轎簾,探出腦袋從容察看。豈料這一看不打緊,一隻正在轎夫身上亂抓亂擾的猴猻蹦地而起,齜牙咧嘴撲上來,伸出爪子要摘總督大人頭上的頂戴花翎。眾衛士如群鼠亂竄,一撥人慌忙護駕,一撥人七手八腳捕拿猴猻,那猴猻機敏過人,打個滾,留下一撮猴毛,遁跡無蹤。

老大人強壓驚魂,一看離總督署衙沒多遠了,便起身下地,棄轎而行。可就在仰頭之間,更添十分駭愕:碩大一件喪服般的白袍,淩空懸掛在飛簷反宇的轅門之上,被裂葉風鼓動著,恰如一具空殼的行屍走肉在蹦躂。白袍正中畫有一個醒目的犀兕圖案,犀兕頭上伸著三隻角,仔細注視:三隻角極像三根超大的手指;圖案之下寫著兩個鮮紅大字:“血鋤”。一眾扈從都瞧見了,傻了似的,無不目瞪口呆。

總督署“旟鎮冀門”,是威尊四海、守備森嚴的鎮防禁地,大白天的冒出這麼一件詭異怪物來,是何等的令人不可思議!而且那上邊畫的是凶獸,寫的是惡語,不能不叫人聯想到是咎患禍殃的讖兆。

跟隨在總督大人身邊的曾皋,腦中立馬冒出《水滸傳》裏“洪太尉誤走妖魔”的驚悚情景,想起剛才在廟裏抽簽一事,頓覺不寒而栗。

總督大人一大早三沐三熏,率領一撥屬僚往境內一座大廟燒香拜佛。朝廷命官拜佛大都是裝門麵,總督大人倒是有幾分誠意。老大人雖然功名顯赫,位高權重,卻是高處不勝寒,日子過得並不消停。“左列功名右謗書,人間處處有乘除”——前人之言感同身受。這些年朝中同僚常有上謗書的,好在老佛爺看重他的能耐和影響力,讚揚他“棟梁華夏資良輔,帶礪河山錫大年”,未為謗書所動,鼓勵他繼續“調鼎凝厘”。老大人受命督統一方,知道何為重中之重。大清雖然被英國人用大炮把**轟進國門之後,從此不堪洋人之擾,但最為忌諱的還是民患。自打長毛軍把大江南北鬧得天翻地覆以後,民間稍有動靜都會風聲鶴唳。倘若在自己的治下有民犯逆天謀反,正好給那些連章彈劾者以口實。然民患之事防不勝防,隻好祈求佛祖保佑一方平安。

總督大人往年拜佛從不求簽,而今日拜佛之後,意外提出要“親抽一簽,筮問治下太平之事。”

不料方丈聽了驚慌失措,忙合十申稟:“阿彌陀佛,抽簽之事須另擇時日,今日老衲不敢應承,請大人恕罪。”

原來這座古刹有一條奇怪的規矩。據傳此廟落成開光之日,適逢閏年閏月的頭一天。午時三刻,倏忽間天昏地暗,電閃雷鳴。廟宇的地下,怪異之聲振聾發聵,先似鬼哭狼嚎,後似人喊馬嘶,令人毛骨悚然,一班做法事的和尚無不嚇得魂飛魄散。住持法天大師皺了皺眉頭,自道:“今日我隻能以死護寺了。”順手抓起那銅製簽筒,往供桌上一頓,大喝一聲:“本住持在此作法,何方妖孽敢來冒犯!還不隱形遁跡,絕不輕饒!”

須臾雷停雨住,地下的嘶喊怖叫隨之匿跡銷聲。開光畢,住持將大小和尚叫到身邊,囑咐道:“往後凡逢閏年閏月頭一天為禁簽日,務將簽筒置於佛祖像前供奉,本寺弟子及信眾不可有違。”

眾人欲問其詳,住持竟自圓寂了。

打這以後,逾越千年,曆任方丈謹遵首任住持訓誡,絕無負違。而今日恰逢閏年閏月頭一天,乃本寺禁簽之日,雖是總督大人,豈可破戒?

總督大人心下不悅,淡淡說道:“本督抽簽要另擇時日,為何事先不稟?雖為僧人,也該曉些事理,致使本督往返徒勞。”

眾僧慌忙匍匐於地,將寺廟規矩訴陳一遍。

曾皋橫眉怒目斥道:“出家人當以扶正祛邪為本,如何聽信惑眾妖言?竟敢藐視朝廷命官,該當何罪!再敢歪嘴念邪經,封了這寺廟,將你一幹禿驢通通押入大牢監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