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睛看去,那男子不過十七八歲,清秀飄逸,如同山間一彎冷月,泠泠撒下素輝。雖然漫天雨幕把他卷在其中,他臉上閑適如同沐浴春風之中。他翻身下馬,朝我微微一笑,有說不盡的溫暖,讓人感到好似疲勞冰冷的身體浸泡在熱水中一般舒適,而我也一點點恢複理智。他一步步向我走來,臉上帶著那種恬淡包容的笑容,很多年前我就見到過,那時他不過十五六歲。原來一些人即使你與他擦肩而過,一麵之緣也會讓你記憶一世。那個讓我解佩贈金的少年!
我轉臉看抓住馬韁繩的少年,驚喜地叫道:“你是阿朗!”阿朗臉紅了一下,點點頭,不過瞬間重新漠然沒有一絲表情。幾年前那個冷冷開口問我要一百個金葉子的少年阿朗,現在竟然一伸手就能輕鬆拉住一匹受驚的烈馬。
原來一些人即使你與他擦肩而過,一麵之緣也會讓你記憶一世。那一刻我熱潮從心直湧,似有千言萬語,話還未吐出,喉嚨裏卻已經哽了個硬塊,酸楚難言。來到異世,耗盡心神,不肯重蹈覆轍,便一心想開辟另一條通天之路,以為已經建構成自己的商業帝國,沒想到一夕便能傾潰。現在遇見故人,看見他們了然的神色,不禁眼淚奪眶而出。
看見我流淚,那不知名的少年,歎息了一聲,上前把我從馬上扶下來,拿出帕子給我拭淚。他身上天然帶著容納天地的情懷,讓平素驕傲的我絲毫不尷尬,隻是感覺他好似我一個親弟弟。
阿朗不耐地看我一眼道:“別哭了,師兄會幫助你的。”一句安慰人的話,也能被他硬邦邦說的非常不屑。這下子我真心笑起來,問道:“你們怎麼會這麼巧救了我?”
這下他們臉上都有些古怪,忽聽路邊樹上有人懶洋洋道:“這有什麼奇怪的,從你出京我們一直跟著你啦!天朗師兄還是你的暗衛,你說你還有什麼可以瞞過我們的,嘿嘿。”
我吃了一驚抬眼望去,隻見老槐樹枝椏上坐著一個身著綠衣十五六歲的少女,頭上帶著鬥笠遮雨,濃眉大眼,麥色皮膚,渾身張揚著一種野性淋漓的美。樹枝在風雨中搖搖晃晃,她的身子也隨著搖搖晃晃,好像是粘在樹枝上的一片清新可愛的綠色樹葉。我立刻認出是那桀驁不馴的少女阿娜。
阿娜看著我驚訝的神色,挑起眉頭不滿道:“你那什麼表情,哼,一飯之恩尚思湧泉相報,況且你救了我們師父。”
我順手送解佩送金,不過偶發憐憫,根本未曾要他們回報,所以後來也沒有去訪問,害怕別人不安,沒想到這些人竟然默默記在心裏,傾其所有來回報於我。一時百般滋味聚上心頭,呆呆看著他們。
阿娜輕飄飄跳下槐樹,冷冷一笑道:“隻有你們貴族才會忘恩負義!
”
那少年忙製止她道:“阿娜!”
阿娜撇撇嘴看著我道:“好吧,我勉強承認她是僅存的有良心的貴族,行了吧,天心師兄。”
天心看著她微微一笑,阿娜在他平和素淨的笑容下終於不再說話。
天心轉臉看著我道:“你不必傷心,事情尚有回旋餘地。”聲音淡定溫柔,胸有成竹,讓原本處於黑暗中的我突然看見天下劈下一道亮光。即使是雷電,我也願意立即抓住試圖看清目前的方向。
於是我抱著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心態把他們三人帶回了王府,先讓小廝們帶他們去換下潮濕的衣服。雲岫什麼也沒問,隻是張羅了下人好生伺候這三位貴客,等他們離開後,他皺著眉頭,想問我些什麼,終於沒說,隻是擔憂開口道:“王爺,外麵暴雨如注,你也趕快下去換下濕衣,小心著涼。”
我趕緊順勢而走,心裏對他有些感激,這個人永遠知道什麼話該說,把分寸拿捏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