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箏待郭靖走到身旁,高興道:“這群黑雕壞死了。大白雕世代住在這裏,相安無事,還比較和睦相處呢。自從半個月前,來了這九頭黑雕,成了這群黑雕的大王後,便合夥要驅趕這對大白雕,甚至要殺死這對大白雕。可惡,可惡,真可惡。郭靖,你行軍打仗這麼厲害,又是蒙古第一勇士,一定有辦法趕跑這九頭黑雕得,快想想,趕快想想。”
拖雷聽得華箏高聲稱讚郭靖,神色一寒,繃得緊緊的,臉膛憋得通紅,冷傲責備道:“華箏,你怎麼事都淨找郭靖幫忙?難道你四哥不能幫你?!哼,女孩子就是胳膊向外拐,認外人不認兄弟父母。”
華箏被拖雷這一質問,啞口無言,小腳氣得直跺地,粉雕玉琢嬌臉紅雲布滿,卻也說不出半句話來。鐵木真“哈哈”一笑,道:“華箏,你四哥見識比你多,好好聽你四哥的話。”
華箏一邊跺腳,一邊嬌嗔道:“父王,你和四哥合夥誆人家!人家不理你們了。”
“咳咳——”鐵木真威嚴地咳了兩下,喝道:“小女子頭發長見識短,休得胡說。”說罷,挺身站出,登上前麵由衛士搭好的小土堆上,掃視四方,高聲道:“白雕雖然世代居此,但無君無父,壞天倫。何況它非黑雕之類,日久自然生異心。如今黑雕撲殺白雕,正乃順天意,建人倫之舉。因此要驅趕的是白雕,非黑雕。”說完,高舉的手當空劈下,讓人感到其千鈞之力。整個人如同天神一般,威風凜凜地掃視著宇內蒼生。
在場的眾人一聽,昂視著天神一般的鐵木真,立刻感受到從他那湧來了一股雄渾至剛的霸氣,心中的激情頓時被點燃起來,熊熊高漲,熱血沸騰,均跪了下來,山呼:“大汗萬歲,萬歲,萬萬歲!”
郭靖一聽,心下一寒,怔怔地看著鐵木真,似要看透他的內心似的。就在此時,忽然,他在一片歡呼膜拜中聽到“當啷、當啷”兩聲,正是兵刃掉地上。郭靖扭頭一看,竟然是哲別和霍胡。隻見他倆人都呆若木雞似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好一會,哲別才扯著霍胡,跟隨眾人跪倒,歡呼膜拜。
鐵木真見千軍稱臣,萬民俯首,興奮得昂天狂笑,刹那間,隻感覺到自己成了天下共主,江南水鄉成了牧馬草原,皚皚積雪的北極更是牛肥羊歡馬奔跑。天下間,隻要他鐵木真所能看到的,都是一望無際的草原,都是自己的士兵矯捷的身影,沒有任何參雜之色。
郭靖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氣,踏上一步,傲然朗聲道:“大汗此言甚差!”
“什麼?”鐵木真正在興奮的關頭,驟然聽到郭靖敢在此時逆自己龍鱗,勃然大怒,厲聲喝斥:“說!”
郭靖見鐵木真額上青筋暴隆,似要吃人似的威壓過來,體內承傳了千千萬萬年的炎黃子孫的熱血也驟然沸騰了,傲然而立,睨視鐵木真,不卑不亢,正色道:“白雕世代居此,黑雕旋來,俯首稱臣,十多年從未鬧事。可見君臣立,天倫固,怎能反說白雕其‘無君無父,壞天倫’?大汗有失其察。”
此話未落,剛剛還山呼萬歲的整個飛鷹穀驟然寂靜如幽冥。這等膽大妄為的直諫,尤其是在鐵木真建立威信之時,簡直就是觸其逆鱗,連刀斧手都被這場景鎮住了,在場的將士更是噤若寒蟬。哲別和霍胡麵如土色,一身冷汗早就濕透了鎧甲內的棉衣,兩眼空洞,毫無神采,沒有半點知覺似的,怔怔發呆。
整個山穀中除了雕鳴之外,再無半點聲息。
“哈哈,哈哈,哈哈……”鐵木真突然暴笑,山穀層層回音,如同千千萬萬個鐵木真在狂笑,震蕩著眾人的心弦。半空中大雕也被驚嚇得趕緊落入懸崖上的雪鬆上。
鐵木真突然止住長空狂笑,咬牙切齒反問道:“好,好,好,果然有種。郭靖,你聽著,你們漢人都說‘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唯德居之。’如今白雕無德,黑雕搏殺,正是天意所在!”
“錯,大錯特錯!”郭靖依然屹立如山,毫不留情地反駁道:“白雕雖為君王,卻任由黑雕取其所需,共享狩獵天空,更未要求黑雕進貢,也未獨占食物,因此並未失德。而今大黑雕暴虐,公然挑起戰火,不過是想謀一己之私利,分疆裂土,稱王稱霸而已!此乃背叛國家和祖宗之大奸大邪大惡之徒,縱能蒙騙百姓一時,最終背千古罵名,為曆史和百姓唾棄!”
“你!”鐵木真被郭靖這一嗆,頓時語塞,心中所想被郭靖批得體無完膚,胸中怒火熊熊升騰,兩頰殷紅如血。“呼”地揚起手中的牛筋百煉鋼絲軟鞭,便要向郭靖當頭抽去。
在場的其他人或是幸災樂禍,或是攝於鐵木真的威信,或是抱著看戲的心態,或是希望鐵木真一頓皮鞭之後不再追究郭靖的當眾冒犯之責,均不吱聲。
郭靖一見,不僅不退縮,反而昂首挺胸,神色從容,如同雕像似的矗立於天地之間,吞吐萬千風雲,一股雄厚的凜然之氣直壓鐵木真那淩厲無匹的霸氣。
鐵木真一見,頓時感到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威壓從郭靖處洶湧而來,胸口一悶,情不自禁忖道:“有種,你臭小子不就是想成全千古之名,本王豈能上當?”想罷,撤回軟鞭,冷冷一笑,向郭靖邁進一步,逼問道:“好一個大奸大邪大惡之徒。郭靖,本王不怕你嘴尖牙利。哼,好好聽著,你們漢人天天歌頌的秦王漢武,日日稱讚的唐宗宋祖,還有夏禹商湯周文武等等不都是從前朝中分疆裂土而後一統天下的?他們可是你們漢人說是奸邪之徒,貪婪之卒?!可笑,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