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扇天窗(2 / 2)

陳棠心裏火急火燎,沒了分寸罵著:“對什麼對!爸,他就不是一個好人!他憋著陰壞在治我!你不要聽光頭的話!”

這是她心裏的實話,蕭海中毒的那天,他自個兒都在說:等好了,要來治她。

陳父隻是擺擺手,叫她出去。他是老了,這種激烈的討論多一刻,就會累一分。陳棠不甘心地出了小屋,恰逢蕭海探著頭朝她看來,她使勁兒地瞪他,一雙眼睛大的駭人。蕭海沒心沒肺地笑起來:“別把眼珠子瞪出來嘍!”

“死光頭!”

陳棠跟父親杠上了,是因為兩個人天南海北各一端的不同意見。陳父對付陳棠的方法就是沉默,陳棠就學女姥姥,嘴裏說的念的都是住進老年之家怎麼怎麼不好。她念叨起來,誰人都要避三分,蕭海每每在大屋聽到她念叨時,除了詫異外就是不可抑製地笑。

好幾天過去了,蕭海已經能吃飯了,身體恢複得差不多。陳棠不再喂他,每次都是冷臉端著碗擱在桌上,然後不多留一分鍾就離開。

她每次給蕭海送過飯以後就會去小屋,這次也不例外。陳父坐在輪椅上獨自看著自己的書,陳棠喊他:“爸。”

他像沒聽見一樣,自顧自看著書。

陳棠走過去,張嘴又要念叨了,陳父卻擱下書說:“你說來說去不外乎是,老年之家的人不貼心、住在裏頭不如家裏自由、沒有親人在身邊我會寂寞…”

“爸,事實本就如此。”陳棠用陳述句反抗父親。

陳父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他說:“爸曉得你父母心重,曉得你比靜儀懂事許多。可是,你要知道你不舍得我,哪裏能成大事呢?你留在這小鎮上有什麼出息?將來你妹妹找好工作,嫁到城裏了,你卻過著清苦的日子?若是這樣,我就是死也不安心。”

他的話很苦澀,陳棠難受地哽咽了下,眼眶微微發紅。陳父說:“你又要哭了?這麼大個人了,別總哭。”

陳棠忍著淚水跑了出去,蕭海從大屋裏出來看到她顫抖的背影,心裏好像被利爪撓了一下,十分不好過。

陳父住進老年之家的那天,敬老院派了一輛麵包車來接他。陳棠在屋裏清點著父親的行李,蕭海則主動將陳父扶到輪椅上,陳父對他笑道:“謝謝你了,年輕人。”

蕭海嘿嘿笑了兩聲:“沒事兒!”說著將陳父推下樓,麵包車裏的司機打開後車座的門,蕭海與司機一起合力將陳父搬上了車,等了會兒沒見陳棠出來,司機催了:“快些啊,咱這也不是閑職,等會還有事呢!”

陳父歉意笑笑,對著蕭海說:“麻煩你進去催催她。”

蕭海進了陳家小樓,隱隱聽到啜泣聲,越往陳棠屋裏走那啜泣聲越明顯。最終,他在屋門口看到雙手掩麵哭泣的人兒,她的雙肩不住地顫抖,聲音卻是極力壓製著。蕭海忽然有些慌,他雖是個外人,但也明白她是舍不得父親。

他走過去,張嘴發了‘阿’字又閉上了,她還是哭。蕭海幹脆抱住了她,將她的頭按在自己胸膛上,溫聲說:“趕緊哭,哭完了還得送你爸去。”

陳棠悚然一驚,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死死按住了,她一邊掙紮一邊罵著:“你放開我!死光頭,你這是幹什麼!”

蕭海不搭理她,任她罵,等她累了才放開她:“現在可以去送你爸了吧?”

陳棠憋紅了雙頰,此刻正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兒,一雙眼睛還不忘瞪他,那模樣實在像炸了毛的貓。他彎身拎起地上的行李出去了,陳棠胡亂擦擦臉也跟著出去了。

日頭正好,暖黃的光縷投在父親的臉上,是一種風雨後的寧靜。行李都安置好,司機便急不可耐地開車離去了,一點也沒有多餘的時間給她說些囑咐。其實,又何用她去囑咐呢?畢竟她是父親囑咐出來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