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裏的天際,朦朦朧朧一層薄青,光縷懶洋洋地灑落在院井中,陳家小樓置身於此,像穿了時光的鏡像。陳靜儀一邊刷牙一邊看著在廚房裏忙碌的姐姐便問:“姐,你難道想一輩子留在這裏嗎?”
陳棠一愣,旋即板著臉說:“你管你姐幹什麼,最重要的是你得好好學習,將來找個好工作!”
陳靜儀忽然嗤笑一下:“姐,你老古板了。找好工作有什麼用?還不是要嫁人生子?現在社會上很多嫁豪門的女人呢,可比找份工作來錢得多。”
陳棠覺得妹妹的思想不正,她說:“嫁豪門那是別的女人幹的事,你就給我好好念書,找個老實的人嫁。”
陳靜儀瞧姐姐像是真怒了,就不再繼續下去。不一會兒,陳棠端著一碗濃黑的中藥遞給她:“去給爸送去,給他說說你在學校的事。”說罷轉過身,沒走兩步又回頭對正上樓的妹妹說:“你這回可不許再惹爸生氣!”
陳靜儀俏皮地朝她吐吐舌頭:“知道啦!”
她一踏入二樓便聞到一股馥蜜的花香味兒,但整個人還是緊繃起來。陳靜儀推開小屋的門,老家具的腐味直麵而來,陳父躺在床上看著一本宣傳冊。她走過去輕喊道:“爸。”
陳父聞聲忙放下宣傳冊,不冷不熱地問:“昨晚回來的?”
“嗯。”陳靜儀將藥端過去給他,走近時才發現父親擱在床邊的宣傳冊上寫著‘朝陽老年之家’。她頓時一愣,看著父親的眼神多了疑問。
陳父用自己的雙臂支撐著上身坐起來,拿過桌上的藥一口喝光。那藥是真苦,溢出來的味道都讓人難受,可陳父卻坦然地接受了。陳靜儀看著父親,覺得他老了,發裏夾雜著白絲,眉頭深鎖的川字,都讓她心裏酸楚。
“爸,我現在在學習英語,打算考四級。”陳靜儀說。
陳父隻是‘嗯’了一聲,氣氛又冷淡下來,隻餘灌進木窗子裏的風‘呼呼’作響。她的眼神又落在那宣傳冊上,終究是問出了口:“爸,您不會是想進老年之家吧?”
陳父猛然抬起頭,一雙眼犀利地直視著她。靜儀嚇了一跳,她最怕的還是父親這樣的眼神,不知是怒還是旁的什麼。這時,隻聽得陳父說:“你大姐供你讀書不容易,你要好好學習,將來自己過好了要報答她。”
陳靜儀忙說:“我知道的,大姐與我最親,我當然會報答她。”
陳父點點頭,又說:“她隻是你姐姐,卻承擔起了我的責任,也是我無能…我不想你姐姐一輩子困在這鎮子上,她該出去看看。我打算過段時間搬到老年之家。這件事,你先別和你大姐說。”
這是個沉重的話題,陳靜儀聽得心裏一陣又一陣的鈍痛。家裏出事那年她才上初三,她以為自家的天塌了,可是沒想到一向老實恬靜的姐姐竟然撐起了這一片天。她無法分擔姐姐身上的重擔,隻能發奮圖強,從差生到中等生考入高中,然後又考入了二本大學。給了這家最大的安慰。
這時,陳棠上了二樓,她要帶陳父出去散步。陳靜儀看著姐姐大力地抱起父親於輪椅上,然後回頭叮囑自己看店,再小心翼翼地推著父親緩緩下樓。屋子裏靜下來,她走到走廊裏看見姐姐與父親的背影,模糊地印在遠方,直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