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風,刮身上仍有點兒冷。
薑恒立今天起了個早,他身披一件舊的夾襖,手提著支長長竹篙,輕手輕腳得像賊似的,邁出了自家院門。
薄霧輕繞的白馬湖畔,拴著條楠竹紮成的漁排,漁排上綁了個小木桶,他放下幾個插了雷.管引信、並灌有卵石的硬塑膠瓶,又用腳扒拉了下魚抄子,接下來,就一屁股坐在兩隻沾有魚鱗的竹簍上。
望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他臉上忽然露出幾縷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並且,還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俊俏的臉,喜不拉滋地臭美道:“怎麼可以這樣子帥嘛,難道,我今早上是被自己帥醒來的不成?”
如鏡的湖麵上,翻上來一朵小小浪花,有條不知死活蹦躂的魚兒,毫不客氣將他倒映水中的臉,一尾巴給砸了個粉碎。
薑恒立臉上笑容,開始慢慢地凝固。
他隻覺得自己有點兒生氣,甚至氣得不知該用網兜呢?還是該用桶裏那土炸藥,或者,幹脆直接跳水裏,用手去掐死那魚算了……
“魚啊,魚啊……”隻見他從兜裏摸出個火機,連麵上的神色,也都漸變得有些不太友善了,甚至,還貌似挺有理地說道:“你們為什麼總是要先來惹我呢?難道你們就不知道,我上月才結婚,手邊差的就是錢麼?”
拍著良心說一句,這家夥也未免太難為魚兒了。
首先,這第一個問題,就被他強搬硬套到了打人不打臉,要不就是你死我活般的鬥爭意識層麵,你說,以魚兒的低級智商,又哪料得到人心居然會如此險惡?再說,那魚兒也不過是夾起尾巴拍拍水而已,難道就值得讓這地主惡霸似的高級食物端動物,去睜開眼睛說瞎話,並給人家添上條“莫須有”罪名了?
至於第二條,那更可說是屬於哲學範疇。新婚後差錢的原因,那可是太多太多了,比如說家本來就窮,要不,是死要麵子活受罪,彩禮送得太多,婚事大操大辦,偏偏卻人緣太差,辦酒席連成本價也沒討回,往次裏說,也要怪小兩口不懂開源、不知道節流,等等等等……
既然你手邊缺錢,那就趕緊想辦法去掙啊,你說呢圍著條魚發牢騷,又算是哪門子本事啊!
魚兒呆頭呆腦,偏偏卻好像忽然知道了第二道問題答案,對方如今正想開辟財源似的,隻見它“唰!”一下,居然立刻鑽去了水底。
薑恒立抬起頭來,身子如青鬆般剛勁筆挺,一雙眼睛,也好似鷹鷲般牢盯在水麵上,目中神色,更好像望見“軟妹子”在召喚般的銳利。好一陣子過後,才見他微弓起腰身,並抓牢了手中竹竿,將竹筏對正了方向,兩膀子一較勁,用力就撐了下去。
長長的竹篙,彎曲成漂亮的弓弧,將小小竹排頂得輕推出片片水花,從岸邊悄然滑開。
東邊的山頂上,絲絲橙紅,飛速漂染了黎明前的黑暗,連天上僅餘不多幾顆星星,也都努力張大了眼睛,仿佛想弄明白,大清早的,那小子究竟要幹嘛似的。
魚群順水流集聚成了堆,正盡情地暢遊著。它們在吞咽夾帶了露水清風香甜的新鮮空氣,偶爾,還十分調皮的,去啃咬下水麵上那些青翠水草。
竹排,刺破了晨風中薄霧,自水麵上輕掠而過,近處的魚兒聞得聲響,扭動身軀,趕緊往四下裏鑽去,可怎料到,卻有隻閃冒著輕煙的小瓶,突然被扔入了水中。
“轟!”的聲悶響,由水底下一層層震蕩了上來,不遠處那大片湖水,竟有如被撐開的雨傘般,頑強拱立了起來。許多大小不一的碎石籽兒,夾著煙霧,從水下急射而出,又流星般紛跌下去,落竹排上,發出“叮叮咚!”的聲響。
湖麵上,漸漸浮起些被擊穿、刺殘了身體的魚,它們多數都鮮血淋淋,猶在那不停掙紮,還有些意誌不堅的,更是直接給嚇傻、震暈了,也都一條條飄上來,到最後,竟將周圍小片湖麵,給鋪成了一片雪白。
有條大黃狗,聞到隨風飄來的血腥味,在岸邊著急得來回竄個不停,還夾住尾巴,“汪汪!”地亂吠。
薑恒立回過頭去,一眼就望見了自家屋簷下,掛著的那些個銀魚。魚都用岩鹽給醃好了,被山風吹幹後,竟顯得是那般白亮,房頂上,隱約騰起道細白炊煙,夾裹住幾點未燒盡的草灰火星,正隨風冉冉地飄來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