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奉天之妓(1 / 1)

《奉天之妓》

奉天城的風月之所俗稱為“窯子”。是那個時代社會風貌的一隅縮影。窯子內部分級森嚴,上者尊為“京班”,中下者則統稱“堂”,宛如戲台上的角色,各有其位。這裏的佳人,多來自京城、天津與山東之地,鮮有本土之花,她們用二胡伴奏,吟唱著大鼓調、梆子調,偶爾一兩位能駕馭西皮、二黃之韻的,便如同稀世珍寶,身價倍增。

時光回溯至光緒乙巳年之前,窯子裏的風氣尚紅尚綠,女子們偏愛鮮豔衣物,首飾則以大為美,長而繁複,臉上塗抹著厚重的脂粉,自詡為風尚之標。然而,與人交談間,口中偶爾散發出的蔥蒜之氣,卻不經意間泄露了那份不加修飾的市井氣息。

然而,曆史的車輪滾滾向前,光緒末年,奉天城內衙署局所中湧入大量南人,尤以江浙人士為甚。這股南風的吹拂,悄然間改變了窯子的麵貌。揚州女子率先踏入這片土地,隨後蘇州、杭州的名媛佳麗也紛至遝來,她們帶來的不僅是江南的柔情與溫婉,更有那別具一格的妝容與服飾。一時間,北地妓女紛紛效仿南人裝扮,衣物姿態皆變,窯子內因此有了“南班子”與“北班子”之分,各領風騷。

時至丁未年間,官府鑒於妓女散居各處,管理不便,遂於西關外大興土木,鋪設新路,直通鐵道,並以餘資建造了名為“平康裏”的街區,內設五巷,房屋百餘間,旨在將窯子集中於一地,便於監管。自此,窯子不再散落民間,而是以一種新的姿態,整齊劃一地展現在世人麵前。對於那些私自接客、違規賣笑者,官府更是嚴加查處,絕不姑息。

這不僅是窯子的變遷史,更是奉天城乃至整個時代社會風貌變遷的一個縮影。在這裏,每一磚一瓦,每一曲一調,都承載著曆史的記憶,訴說著那些被時光遺忘的故事。而今,讓我們以現代的目光,重新審視這段過往,感受那份跨越時空的綺麗與哀愁。

隨著平康裏的崛起,妓院的規矩與風貌也悄然生變,昔日的簡單變得複雜而多彩。起初,妓院不過是提供“上盤子”(即初次見麵的小費)與留宿兩項基本服務,鮮有“叫局”(即外出陪客)之舉。但自平康裏落成,南妓如潮水般湧入奉天,一兩條巷子間,南妓已占據多數席位,更有甚者,南北妓女合院經營,北妓亦紛紛效仿南妝,一時間,花酒宴飲、和局相聚等種種奢華消費應運而生,讓這方天地更加紙醉金迷。

“叫局”雖需銀幣五圓,但貴在侍坐陪客至夜闌人靜,與上海那種唱完即走的風氣大相徑庭,更顯尊貴與貼心。客人踏入妓院,門扉輕啟,便有佳人款步而出,含笑相迎,這便是“見客”的儀式。一番寒暄後,客人若心有所屬,選定一位妓女相伴,便是“招呼”的開始。

而那最頂尖的妓女,其費用之高昂,足以讓人咋舌。上盤子便需二十角銀幣,夜度與博弈各索一百二十角,若再添置一桌豐盛酒席,則需二百八十角,即便是簡單便餐也不菲,一百八十角起價,更別提那五十角專為助興的侑酒費了。每一筆開銷,都像是精心編織的夢,讓人沉醉在這浮華世界的溫柔鄉裏,忘卻塵囂。

在這平康裏,每一盞燈火下都藏著不為人知的故事,每一聲絲竹之音都訴說著愛恨情仇。客人們在這裏尋找慰藉,妓女們則在這裏寄托希望。一場場交易背後,是人性與欲望的交織,也是那個時代特有的風情畫卷。

當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妓院迎來了它最為繁忙的時刻。客人們若是初來乍到,想要留宿於此,必先經曆一番“上盤子”的儀式,這不僅是妓院不成文的規矩,更是對佳人“呈身”的一種尊重與認可。留宿之前,銀兩需先行奉上,方能踏入那溫柔鄉,享受一夜的歡愉。

在這煙花之地,妓女與客人之間的關係微妙而複雜。對於那些情投意合的,打罵或許隻是他們獨特的親密方式,但若客人對此不以為意,反而會感到鬱鬱寡歡,視之為莫大的羞辱。而每當客人光顧,不論次數多少,一盤子的規矩始終如一,這是對妓女的一種保護,也是對規矩的堅守。

更有趣的是,妓院內部有著一套嚴格的等級製度。一旦某位客人與某位妓女有了交情,那麼這位客人的親朋好友,隻要曾與他一同前來,便會被尊稱為“大爺”、“二爺”,享受客禮相待,但絕不可再行上盤子之事。除非原客人徹底斷絕關係,另尋新歡,否則即便是金山銀山,也難以打動妓院的鐵石心腸。

至於那最底層的“土坑”,無論是旗人還是漢人,皆有其身影。她們雖身處卑微,卻也自有一番風味,吸引著中流社會的人士前來光顧。夜度之資,或三圓銀幣,或二圓銀幣,根據客人的喜好與財力而定。而那些簡陋的“土窯子”,則是本地人的天下,夜幕降臨,隻需帶上五六百文製錢,便能在此度過一夜,次日清晨悄然離去,留下的隻是販夫走卒們匆匆的腳步和淡淡的回憶。

在這妓院的深處,每一個夜晚都上演著不同的故事,情與錢的糾葛,愛與恨的交織,構成了這個特殊時代獨有的風景線。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