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21歲的“高級軍官”:
在北京軍區大院門口見到王大姐,一轉身突然看到一個身著美國海軍陸戰隊軍官製服的中國青年,出於一個中國老兵的本能,看了看這青年軍服的肩章,我問了一句:是少尉吧?青年點頭稱是。
這美軍少尉是王大姐的兒子孔一諾,也是本書的作者。懷著一種隱隱的詫異,引著和王姐同來的國際文化出版公司的一行人就奔了西山。
路上才知道,王姐和出版社是來找我細聊關於給一諾書稿寫序的事。出版社出於節省我時間、諒解我辛苦的好心,提前已經寫好了內容提要,隻等我的序言成稿,就準備開機印刷了,可見他們是多麼中意本書。
因為要趕著去上海參加一個中歐社會論壇,陪王姐吃完自助餐就匆匆告別。臨走,編輯把書稿送給了我。接過書稿,我又看了一眼那個身著美軍海軍陸戰隊少尉軍服的中國青年,心裏閃過一個小小的念頭:也許我應該好好讀讀這個21歲的美國軍官!21歲,當年我正好也是在這個年齡,從中國軍校中畢業成為排級幹部。從剛才短短的接觸交談中,我已經感覺他的眼神中有一種與眾不同的剛毅和傲睨。這是隻有真正軍人才能看得懂的眼神。這是我在今日同年齡的中國青年,甚至是同軍銜的中國軍人中很少看得到的。這種心理傳感,讓我在接過書稿的一瞬間覺到了重量。也促使我決意打開書稿,窺視一下這個與眾不同的眼神背後,到底潛行著一個怎樣的靈魂。
我要使用“靈魂”這個詞。我覺得人與人、中國人與美國人、中國軍人與美國軍人,最根本的差異不是構造,不是基因,而是靈魂!而在我和這個年輕人的第一眼對視中,我們互相矚目的正是對方的靈魂!
由於雨霧,飛機從北京起飛的時候已經是夜裏11點。在沉沉的夜空中,我打開了書稿。一個15歲的中國小男孩穿越時空,出現在麵前,忽然又消失在茫茫之中,像一隻剛剛在浪峰上住腳立即又被狂風卷走的海鳥。
這是一個中國男孩在美國軍校學習、成長的故事。本書中的美國軍校並非中國軍校的概念,而是完全采用美軍管理教育體係的一所美國中學。讓我感興趣的地方正在這裏:一所並不授予美軍軍籍的美國中學,它是怎樣把一個純正的中國15歲少年,經過3年的時間,鍛造成我眼前這個沉穩而不失剛猛之氣的軍官的?從無意中滑落的書稿最後一頁上,我看到這樣幾行字:2006年3月22日至5月,士官;2006年8月,一等軍士;2006年10月:軍士;2007年1月,少尉。從士官訓練營的士兵到成為軍官,不到一年的時間。這是完全按照美國現役軍校模式訓練和晉升的學校,軍銜升遷的嚴肅性不容置疑。接下來的一串數字是:2007年8月至2008年5月:步兵團教官,軍警隊隊長,代理步兵團團長。
哭鼻子、想家、高強度體能訓練,整齊劃一的秩序,甚至體罰,這些全世界軍校和學生學員大部分必需的內容,在這個青年的筆下寫得詳細、生動,但在我卻一帶而過。畢竟,這也是我當年的經曆。而且要說苦,我當年在雁門關當兵,身著秋裝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塞外站崗,狂野的北風吹得槍管都發出嘯叫,那才叫一個苦!
但是,很快地,我的目光就慢下來了。我看到了“萬聖節遊行”,看到了“畢業戒指舞會”,這些隻有美國中學和美國軍校才有的內容。完全不同的文化景象展開,那個熟悉的中國男孩開始變得陌生、另類,漸漸地,我的經驗已經無法涵蓋和跟蹤。
在“打架”一節,我的目光完全停下來了:“我和一個比我高一頭的男孩打了起來!”
我心下暗暗叫了一聲好!更好看的是,“以前訓新兵時我已經和大家打過了招呼:一旦我以後和別人打架,不許有人來攔”。接下來的敘述越發好看:“不打不知道,真打起來,我發現我還挺能打的”。結局是戲劇性的:互有勝負的搏擊過後,“最後我們竟然成了不錯的朋友!”年輕的中國男孩將這一幕歸結為“美式校園的友情”,但我這個中國空軍的老上校卻由此產生了複雜的聯想。僅僅十幾天前,《環球時報》剛剛約我寫了一篇紀念朝鮮戰爭的文章。眼前書稿中的一幕,如果進行一下軍事和政治的放大,那不就是朝鮮戰爭的情形麼!順著萬米高空無邊的黑暗,我的思緒一把抓住六十年前的歲月。當年新中國的實力,何止低了美國白人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