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塞上牛羊空許約 (四)(1 / 3)

趙半仙眼睛給馮淩霜打瞎,怒氣正盛,現在聽的程月竟要和馮淩霜一塊走,義憤填膺,大喝道:“這樣的兄弟還要個屁!”驀地裏“刺啦”一聲響,趙半仙已將長袍撕掉一塊,往天上一扔,大聲道:“今天你逼我撕袍斷義,老子就和你恩斷義絕。程月!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咱們形同陌路,再也甭提兄弟二字!”

程月剛才為救馮淩霜,在受傷之後還強運內力,拽去龍卓手裏的鋼鞭,這一下又消耗了不少真氣,此刻全身乏力,精神萎靡。他本就不想參合華佗門新任掌門之事,當他住在懸崖底時,就聽馮淩霜說道,她自幼在湖中的山峰上長大,多麼想看看塞外大漠的風光,想親身感受“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般豪放粗獷的北地景觀。程月答應過她,要帶她北上,遠赴塞外,過著閑雲野鶴般的自在生活,再也不理江湖紛爭。他本就打算此間大事了卻後,就即刻出發。現在雖受重傷,無法動武,可群豪畢竟答應放他們走,他一想再也見不到這幫兄弟,心頭一動,還是咬了咬牙,毅然離去。

可現在聽楊烈、龍卓和趙半仙說出這些話,又見趙半仙撕袍斷義,登時全身發顫。心如刀割,疼痛無比。

又是“刺啦”“刺啦”“刺啦”,三聲連續響過,楊烈、尚秋和龍卓也已將袍子撕下一大塊,擲向半空。龍卓一直對程月寄予厚望,今見其舉措,大失所望,朗聲道:“你要我好生失望……咱們恩斷義絕!”

接著“哧”的聲響,左大天王用那烈焰寶刀一下劃破袍子,向程月道:“保重!”

慕容昌扇子一揮,向袍子劃去,且聽程月叫道:“慕容兄,你也要和我斷絕情義?”

慕容昌一愣,向程月關切道:“一切保重。”“嗤”的一聲,白袍騰空。轉身背向,再也不回頭看。

程月痛心道:“不!你們……你們……”話剛說到這兒,又是“刺啦”“刺啦”兩下,梅先生和竹先生也撕了塊袍子。

程月還未反應過來,那竹先生已放話道:“恕不遠送。”程月鑒貌聞言,已知他對己大為不滿。

隻在這片刻之間,程月就失去了昔日同生共死,為華佗門打下天下的諸多兄弟同門,他本就重視兄弟情義,此刻叫他怎安心的下。

馮淩霜見他臉有痛惜之色,生怕他臨時改變主意,是以才催促道:“甭理他們,程大哥,我們走吧。”程月站在廳口,怔怔出神,想入非非。想必他腦中浮現出了當年華佗門盛極一時,諸般兄弟同桌暢飲的場景,心口疼痛。雖然嘴角顫動,可就是說不出話來。

程月這幫兄弟中就隻有伍子操和李妙春沒有撕袍,這時聽那伍子操噓了口氣,好似勸導地念道:“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應盡便須盡,無複獨多慮。程兄多多保重。”

李妙春此時正自照顧華瑾。卻說華瑾適才為馮淩霜所挾持,她臉上雖然自若無事,可心裏卻是驚懼不小。幸而這隻是一場虛驚,若是大加折騰一番,她可就吃不消了。

李妙春向程月道:“程兄何不在莊子上小住幾日,待傷勢好轉,再走也不遲。”他說這話時已擋在了華瑾身前,生怕那馮淩霜再來個突然襲擊,叫他措手不及。華瑾站在李妙春身後,由梅竹二先生好生看著,是自無恙。

程月聽他口氣和善,大有關心自己之意,不由得心中一酸,思緒大亂,正不知作何回答之時,那馮淩霜說道:“多謝李莊主厚意,我等告辭。”她深知這山莊是個是非之地,三人多留一會,便多一分危險,是以才急切出莊,再尋個好大夫給他們療傷,然後就去塞外。

趙半仙接馮淩霜話茬恨道:“快滾快滾!滾得越遠越好!”

程月聽到這話,身子又是一顫,搖搖欲墜,如鐵錘掏胸,壓抑悶心,更加不是滋味,也更加大大不忍。眼看著慕容昌、伍子操、龍卓、楊烈、尚秋、左大天王、梅竹、李妙春和趙半仙以不同尋常的眼光瞧著自己,有的充滿難過,有的憤怒不堪,有的大為惋惜,有的仍是關切,有的鄙夷側目,有的不屑一顧,雖然眾人對他的看法不一,可各人都夾著不滿之色。每一種憤恨都令他傷心痛心,而每一種關懷卻更令他黯然銷魂,他動搖了,他徹底動搖了。他不想走了,也不想留了。他深沉的雙目泛著盈亮的淚珠,他看著眾人,看著眾人的眼睛,看著眾人的表情,看著滿地的鮮血,看著自己哭的淚都快幹的兒子,看著趙半仙血肉模糊的兩眼,看著馮淩霜蒼白的麵容,看著龍卓滿手的血液,看著尚秋、楊烈幾沒胸腹的銀針,看著自己斷折在地的左臂……

他一時間想徹了這麼多年來發生的一切一切,從當上華佗門右護法到與霍星結義兄弟,到叱吒江湖的星月傳奇,到與眾人共慶掌門奪回烈焰寶刀,到華一指的用心指點,到霍星殺死師娘,到泰山之戰,到崖底之姻,到霜妹妊娠,到塞上之約,到割袍斷義,近十年的事情一一閃過腦海。他智商本就極高,更兼此刻他想的很深很深,深到無法自拔,隻感覺自己的腦子疼的如炸裂了一般,難以忍受。他也不想再想,可此時此刻,大腦已混亂一片,意誌支配不了精神,隻是疼痛疼痛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