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下了半月之久,陰霾的天空低低壓下,好像在心頭橫了一塊巨石,讓人透不過氣來。
街上的行人廖廖無幾。黑幕漸漸籠罩,最後的行走的一個人也匆匆跑過。望了眼外麵下個不停的雨,客棧的胖老板邊咒罵著鬼老天,邊重重的關上店門。
夜色更深,淒利的犬吠穿過重重雨幕,在寂靜空曠的街上回蕩。剛探出頭看是否有客人來的青樓女子嚇得趕緊關上了窗戶。
在一家豪門深宅的後門口,一隻瘦弱的小狗倒在血泊中,白色腦漿點點流出,似有些悲憤的雙眼迸裂,眼珠都快要掉出眼眶來了。但卻未死去,它緩緩轉過頭,望著大雨中單薄的小小身影。
“嗚……”它抬起頭,想要站立起來,想往常一樣跑向它的主人,讓主人寵溺的撫摸它柔軟的毛發。可它做不到,它隻能遠遠的看著它的主人怔怔的站在雨裏不知所措。雨水衝淡了血泊裏鮮紅的血,可馬上又被流出的鮮血染紅,在斑駁的石板街道上,開出一朵血紅死亡之花。
那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微微朝前移動了一步,便踉蹌的摔倒在地,濺起一地冰冷的水花。
“呸!”身後的大漢啜了口痰,木棍上未幹的血滴落著,“小雜種,看你還敢放狗咬老子!”他越說越覺得氣憤,越感覺腳上疼痛,跛著腳走近趴在地上的小男孩,躬下身又是一個巴掌扇了過去,嘴裏絮叨著:“你個小雜種。”
枯黃幹瘦且黑黢黢的小臉頓時突兀的紅腫,緊咬的嘴唇溢出血絲,身體顫抖著卻沒有痛呼出一聲來。他隻是呆呆的望著前方不遠的那隻躺在血泊裏,世界上他唯一的--親人。淚水劃過幼稚的臉,可他似乎又看到了娘親就是這樣離他而去,被拋屍野外遭狼分食的畫麵。然後就隻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
雲越壓越低,風低吼著肆虐著,眼看一場暴雨便要來臨,逐漸變得碩大的繁密雨滴如石子不停歇打落在身上,澀澀發疼。
大漢吃痛的捂著頭,腳下一踹,瘦弱的身軀咕嚕的就滾到了前麵的血泊邊緣。
“***鬼天氣。”大漢碎罵著正欲進門躲雨,又似想到了什麼,剛跑一兩步又回頭嘿嘿笑道:“這狗肉可是好東西!”
他話剛落,血泊邊的小身驅猛的爬起,將已冰冷的小狗緊緊的抱在懷裏。
大漢一愣,隨即怒斥,“小雜種不想活啦!搶大爺的狗肉。”說話間,人已到了小男孩麵前,“把死狗給老子!”說著又是一陣棍打腳踢,小男孩卻死也不願放手,氣喘籲籲的大漢越發的怒吼,“你個小雜種,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抬起已看不出本來麵目的小臉,血跡,泥痕,紅腫摻雜著,他沒有說話,隻是一雙原本清澈的雙眼此刻卻如怨毒的索命毒蛇狠狠的盯住大漢。
被這眼神看得心裏一陣發寒,大漢朝後退了一步,雨打在身上越發疼痛了。他又恍然這就是一小孩子而已,心底回蕩著怒吼的聲音,要弄死他。大漢舉著棍子,一步一步走近被雨中模糊的身影。
“哎喲!李二才你還在這跟那小雜種磨嘰個甚,”一個中年管家模樣的人從院裏跑出,“老爺找你老半天了,少婦人身產,你老婆人影都不見了,哎喲,要是少婦人有個三長兩短你就等著全家喂狼去吧!”
大漢這一聽,哪還顧得上什麼狗肉熊肉的,扔下棍子,跛著個腳一陣連滾帶爬的跑進院子。那管家看了眼被雨湮沒的小男孩,心道著,明天又得叫人去扔屍體給山上那群野狼咯,搖搖頭,緩緩關上了厚重的門。
雨不停,一遍又一遍的衝刷著這肮髒的天地,最終歎息著,無法洗淨這肮髒,留下滴滴小雨,夾著風深深呼嘯。
血已被衝得幹幹淨淨,一絲血跡都不曾留下。蒼白著臉龐,小男孩無力的倒在泥濘中,懷裏卻一刻也不鬆懈的緊抱他死也不願放手的珍寶。
他感覺自己身體在變冷,變涼,他想起母親溫暖的懷抱,想起小狗柔軟的毛發,意識模糊,他好累,好痛,想哭,卻沒了力氣,他不明白那些大人為什麼要這麼欺負他,為什麼要打他,母親隻會用手溫柔的為自己穿衣梳髻。他隻是個孩子,沉重的雙眼他試圖睜大。
突然他看到了一抹白色從天邊走來,那是個出塵的絕美女子,素色白衣,青絲微浮,冒細雨朝他走來,衣衫卻未濕,雨落在她身邊似有無形的屏障擋開,形成光暈,如夢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