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裏從沒有問過自己的父親,也沒有問過母親從何而來,或許以前是問過的,而且似乎是得到了答案,總之母子都十分默契的不被過去束縛,現在找來這個男人,怕也是迫不得已。
男人在母親看不到的地方愁眉深鎖的歎氣,千裏已經知道,母親時日無多了。很快,母親像是回光返照般的元氣一朝褪去,整個人就再也坐不起來了。
她先把那個男人叫了進去。
千裏站在陽光投下的陰影中,靜默等待的時間像是一個世紀那麼長。
“千裏,進去吧,讓伊莎跟你說幾句話。”
男人出來的時候,千裏注意到他對自己的稱呼已經變了,他心亂如麻,渾渾噩噩的走進去,坐在床邊握住了母親枯瘦的一雙手。
母親淚痕未幹,抬手撫著千裏的臉:“媽媽要先走一步了,對不起。”
千裏隻是固執的搖頭,咬著嘴唇看著她,一言不發。他怕,隻要一開口就會哭出來,而母親是不喜歡見到他哭的。
直到這時,他也知道即使母親對他淡漠,親緣關係依舊是割不斷的鎖鏈。
伊莎又流下眼淚:“千裏,媽媽的乖孩子……這麼多年來都瞞著你……真是很抱歉……你的爸爸就是外麵的……高野宏……”
千裏一點也沒覺得意外,隻是握緊了母親的手。
父親怎麼樣都無所謂,他隻要母親能好好的活下去。
“媽媽知道這些年你遭受的痛苦……對不起……可是媽媽是有苦衷的……”
“我知道……”
她顫顫的褪下指間一枚色澤古樸的戒指,艱難塞進千裏手中,笑得已經十分虛弱了:“這是媽媽家傳的戒指……本來還想看著你長大,把戒指戴在你的心上人手上……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呢……”
千裏默默握住,牙根咬得很緊。
“你不要恨你爸爸……這些年他也一直在找我們,隻是……隻是媽媽放不下,才連累你跟著我一同吃苦……”
他搖頭,拚命搖頭,握著母親的手隻剩下一聲聲艱難壓抑著的嗚咽。
然而,母親的話音陡然變了語氣,兩眼充斥著千裏從未見過的恨意:“你要跟著爸爸回去日本……到時候一定……一定要向源氏複仇……”
“源氏……”
千裏的話音剛落,母親的手就從他的手中落了下去。
美麗的午後金色陽光透過木窗欞的縫隙照射進來,給母親的金發鍍上一層近乎天使的光暈。
他俯身緊緊抱住了母親逐漸冰涼的身體,貪戀著她殘留的體溫。
這就是訣別?
他的眼淚滴到母親枕上,漸漸彙成一片水漬。
母親的葬禮很是簡單,隻有他們兩個人。成了他父親的高野宏買下村外一個風景優美的小山坡,把母親葬在了山頂上,兩人扶著墓碑都沒有哭,一起在墳墓旁邊坐了一天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