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廉璞
坐在改裝悍馬SUV上，窗外的景色飛快地向後傾倒。速度不斷飆升，但骨老的腳卻仿佛黏在了油門上，而且一踩到底。“這恐怕過了160邁了，”我想“在中國的收費公路上用重型SUV飆到這個速度，放在在末日之前早就進籬笆了（蹲號子）。但在末日後，這些也就成了無關緊要的小事了。”正出神，一個黑影突然出現在正前方，咚的一聲悶響，人影應聲拋飛，鮮血瞬間就糊滿了前車窗。
我呆了一下，思維仿佛瞬間被引向虛無，頭腦中一片空白，但身體依然照常反應著。哇地一聲，半消化的早飯全吐了出來。
骨老一臉平靜地看著我，突然笑了一下，道：“還不習慣嗎？”
我看了他一眼，他又笑了。我愣了一下，這貨笑個毛線，有什麼好笑的？
“孩子，你的臉色可不太好啊。”我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扭頭在後視鏡裏照了一下。我的麵部器官已經頗顯神奇地攪在了一起，眉毛和鼻翼皺起一種曲折悲慘的曲線，嘴邊還有汙物的殘留，眼神更是黯淡無光，甚至透著些許驚恐。
“孩子，你要知道，你這種表情，在這個世界隻代表一種結果。”骨老看著我，臉上掛這和煦的微笑。
我嚐試著調整表情，沒有答他的話。但這表情完全是內心深處恐懼的映照，人的精神的控製在此刻顯得那麼軟弱無力。
骨老也不管我有沒有在聽，繼續到：”就是死啊，孩子。“
我看了他一眼，但胃中又是一陣翻湧，我慌忙中扯了旁邊剩餘的裹屍袋，又吐了起來。
死麼？我想我已經有了深刻的認識了。
末日是哪天來臨的？這個問題當然眾口不一。當一個人見到喪屍的第一眼開始，就是他的末日。喪屍從哪裏來？這種鬼問題怕隻有鬼才能答出來吧，我懶得想，也壓根沒有好奇心去挖掘。因為當我的末日來臨時，我所要想的事物就隻剩下一件：活下去。
骨老好像還沒有鬆開油門，這輛四噸重的悍馬已經有了一種脫離地心引力的衝動，隨時都渴望著衝天而起，它興奮的狂吼讓我有種莫名的焦慮。我緊緊貼坐著座椅。窗外的世界在速度的熔煉下已經化作了河流，洶湧奔流，擁有了摧毀一切的力量。可它衝到了我的眼前卻仁慈地分流開來，隻將我的思緒撕成碎片，再用一把火，和著這悲傷，燒成灰燼。
我索性閉上眼睛，放任記憶流淌。
末日到來的那一天，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我的末日，2023年11月20日。我的生日。一家五口正聚在一起，慶祝我的十五歲降臨，我向成熟一步步緩慢走著。還要三年，我就能成為真正的男人了，當時我看著蛋糕上的十五隻蠟燭，腦海中蕩過這樣一個想法。
後來發生的一切都成了空白，當我的記憶再次回歸時，我麵對窗戶站著，往常喧鬧的城市今日無音。北半球的秋天，黑夜迅速搶占了天空，城市被黑暗包裹著，像一個胚胎，默默孕育著痛苦和災難。
爸，媽，爺爺，姐姐，他們的安靜地躺在地上，像這個城市和這種黑暗一樣沉默不語。我努力說服自己他們隻是睡去而已，但他們殘缺的屍體卻有力地駁斥了我的懦弱自欺，像一個耳光，打得我眼冒金星，喘不過氣來……
我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黑暗正濃。我的人生第一次被這種純粹的黑暗包圍，整個世界都以歸於沉寂。
我蜷縮在房間的角落裏，家人的殘肢就在房間的那一端。聞著空氣中不斷揮發著的血腥，觸摸到黑夜的冰冷，我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不知到過了多久，可能有很久，久到我身體失去了知覺，僅存意識的顫抖和目光的遊離。我定定望著那一端的血泊，腦中卻不知在想什麼。就這一刻，我覺得我仿佛離開了自己的軀體，漂浮在空中。我可以俯視整個房間，看清所有細節，看到空中飄散的塵埃，看到冰冷屍體上細膩的肌膚紋理，看到幹涸血液的裂紋……看到了一切，又看不到一切。
我轉過頭來望著窗外，我看到曙光在遠方奔跑著，它還妄想著照亮整個世界呢。是吧？
我又回到了我的身體內，接著骨老出現在門口，腳步沉重，他的每一步都帶著地板的控訴。他走到床邊，開了窗，清晨的寒氣湧入，我不禁打了個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