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傷的情緒象潮水一樣湧了上來,但並沒有人走,大家都表示要與永曆皇帝共存亡的決心。
當此之時,看到這種情景,瞿文統也不知是悲還是喜,他自己是絕不能走的,他是忠良之後,從生下來起,他就注定著要為了大明的天下奉獻自己的生命。
兩天後,吳三桂的軍隊到達了阿瓦,那一天晚上,皇後帶著所有的女子自盡殉國,她們也沒有一個人走,都寧願以死來表示自己不願意為異族人統治的決心。
吳三桂的士兵並不急著捉拿永曆皇帝,他們似乎知道這幾十個人已經無處可去了。
當天晚上,吳三桂部在河的對麵設下軍營,徹夜狂歡痛飲。
河的這一邊,二十幾個侍衛嚴密地守在皇帝的茅屋前,他們看著對岸的軍隊,那些都是跟隨著吳三桂投降的漢人,他們不能想象,曾經是大明子民,居然在追殺他們的皇帝時,那麼地歡樂。
第二天一早,吳三桂的軍隊過了河,戰爭在小範圍內展開,二十幾個侍衛迅速被屠殺幹淨,他們並不是死在女真人的手中,也不是死在緬甸人的手中,而是死在同胞的手中。
不多久,永曆皇帝,太子和瞿文統三個人就被活捉了,除了他們三個人外,所有與他們共同逃亡的人都死幹淨了。
這時,吳三桂騎著一匹十分高大的白馬走了過來,他對於自己的文成武功十分滿意,而永曆皇帝等三人則被吳三桂的部下強行按著跪在地上。
瞿文統怒目瞪著吳三桂,大聲說:“反賊,你膽敢對皇上不敬?!”
吳三桂從馬上探頭看了看他,微笑著說:“我什麼時候對皇上不敬?皇上如今在北京城呢,我對他可尊敬得緊!”
瞿文統哼了一聲,繼續說:“你還記得你是個漢人嗎?你們都還記得你們是漢人嗎?為女真蠻子賣命,你們不怕死了以後無顏見列祖列宗嗎?”
他這句話本是對著吳三桂說的,但說到第二句就轉頭對著周圍的士兵說了,許多兵士都轉過頭去,顯然他們的心裏並非全無羞慚的。
吳三桂冷冷道:“成者王侯敗者寇,現在你再說什麼都是罔然,明朝早就滅亡了,闖賊攻入北京的那一天起,明朝就滅亡了。我可不是什麼反賊,我隻是順應天命而已,如今的天命就是大清,誰不服從大清,那才是反賊!”
瞿文統“呸”了一聲,他知道吳三桂既然已經決定追到這裏來,就已經良心泯滅,再說什麼都是徒勞。
吳三桂微笑著說:“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你的主子可不一定也不怕死,如果你肯求我,也許我會放了這個小孩一條性命。”吳三桂用馬鞭指著太子。
太子臉上已經全無血色,愣愣地看著瞿文統,而永曆皇帝又恢複了置身事外的態度,似乎一切都與他無關,他甚至連旁觀的興趣都沒有。
瞿文統猶豫著說:“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吳三桂微笑,“我要的隻是朱由榔,皇上可沒有提到這個小子。”
瞿文統立刻說:“好,我求你,你放了太子殿下吧!”
吳三桂哈哈大笑,“這樣就是求嗎?給我磕三個響頭。”
瞿文統臉不由漲得通紅,他並非沒有給人磕過頭,事實上他經常磕頭,每天見到永曆皇帝,他總是嚴守著宮庭禮儀,一定要三拜九叩。但現在,要他給吳三桂磕頭,卻比殺了他還難過。
他咬著牙怒目瞪著吳三桂,吳三桂笑著說:“怎麼?你不願意?”
他側過頭,太子仍然可憐巴巴地看著他,他悶聲不響,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他用的力氣是如此之大,叩了三個頭後,他的額頭上就流出了鮮血,但他渾然不覺,大聲說:“我已經叩了頭了,快放了太子殿下。”
吳三桂哈哈大笑,拍了拍手掌,一個士兵便遞給他一把金漆的弓,他招了招手,兩個士兵已經扶挾著永曆皇帝帶到他的身前,他用這把弓套在永曆皇帝的脖子上,用力一拉,這弓弦是用特殊的牛筋製成,十分堅韌有力。
永曆皇帝怪叫了一聲,嘴角吐出了白沫,他翻著白眼,非常痛苦。而兩邊的兵士緊緊地抓著他,以免他掙紮。
這個時候,瞿文統怒吼一聲,從地上一躍而起向吳三桂撲去,但還未撲到永曆皇帝的身旁就已經被十幾個兵士圍圍周住,一個兵士用刀背在他的膝蓋上重重一敲,瞿文統站立不住,撲倒在地,幾個兵士立刻衝上來,將瞿文統牢牢地按在地上。
他覺得自己的頭被人死死地按著,似乎都要變形了,地上的塵土混和著從他嘴角流出來的鮮血,又灌入他的口中。
他的眼睛勉強向上張望著,永曆皇帝已經不再掙紮了,眼珠也從眼眶中突了出來。
吳三桂放開手中的金弓,一個兵士立刻走上來一刀割下永曆皇帝的頭,而另一個兵士已經打開了一個金漆的木盒等在旁邊,頭從永曆皇帝的脖子上落下來,直接落下盒中。
這幾個動作一氣嗬成,似乎是已經訓練過不止一次。
吳三桂殺了永曆皇帝,又拍了拍手掌,兩個士兵把太子拉到他的麵前。太子已經麵色蒼白,嚇得說不出話來。吳三桂如法泡製,用同一把金弓及同樣的方法殺了太子。
瞿文統看著那個孩子的頭落入金漆木盒中,他想叫,卻發不出聲音,他知道他被吳三桂騙了,吳三桂根本就從未打算放過太子,他隻是在玩一種貓捉老鼠的遊戲。
這時,他才發現壓著他的兵士已經走開了,他現在已經能夠站起身來,但他卻覺得自己全身脫力,再也沒有力氣和勇氣抬起頭。
吳三桂上了馬,他看見馬蹄從自己的頭旁踏過,他想,如果這馬一腳踏在自己的頭上就好了。
有一個兵士問:“這個人怎麼辦?”
他聽見吳三桂用一種十分傲慢的口氣說:“這隻是一條狗,失去了主子的狗還能有什麼作為?”
周圍的士兵哈哈大笑,這支軍隊又向北方退去。
這支軍隊來得快,去得也快,隻一會兒的功夫便消失不見,留在地上的隻有幾十具屍體。
瞿文統仍然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不遠處是永曆皇帝和太子失去頭顱的屍體,從這個角度,他能清晰地看見沒了頭的頸子上仍然不停地向外流著鮮血。
那血的顏色極濃,在瞿文統的眼中看來,那是一種接近於黑的顏色。
他的耳邊仍然回響著吳三桂的話,這隻是一條狗,失去了主子的狗還能有什麼作為?
這個時候,他幾乎忍不住想要自盡。
但他終於沒有這樣做,他是一個極堅忍的人,知道一死之後就真地一切都完了。
掙紮著爬起身,他受了很重的傷,但還不足以影響他的行動,他從小接受的武術訓練在這個時候發揮了極大的作用。
他從茅草屋裏找了一把鋤頭,在河邊挖了一個極大的坑,然後將死去的人們和皇帝太子的屍體都放進去,再用土將他們掩埋起來。
做完這件事情,日色已經接近傍晚,他也累得精疲力盡。
然後他到茅草屋裏將能找到的有用的東西打了一個包袱背在背上,又勉強自己吃了很多食物。
他雖然一整天點滴未進,卻一點也不覺得饑餓,但他必須得吃東西,他知道自己的傷勢太重,如果再不吃東西,很可能會支持不住。
把一切都做完以後,他放了一把火,等火勢熊熊而起時,他便開始了自己新的流浪曆程。
大概是由於緬王的特殊吩咐的原因,無論這邊發生了什麼事情,都沒有緬甸人過來查看,一直到火勢蔓延開來,才有緬甸人跑來救火。
這個時候他已經走出了很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