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構似寬實儆曰:“太祖有謂‘犯吾法者,惟有劍耳’,朕卻無怒卿之意也。”
秦檜在側,不悅之色形於表。
同月,高慶裔問斬之日,會寧府,三部合紮猛安分駐內外,全城戒備。
十字街口,兩旁甲衛森嚴,如臨大敵,宗族百姓皆得令閉戶不出。
晚夏的熱風卷過空蕩蕩的長街,竟帶出冷秋的殺氣。
接近午時,監斬官蒲魯虎一聲令下,行刑手押出披頭散發的高慶裔。
“慶裔!”粘罕在穀神的挽扶下,形影相吊而來,再無以往前呼後擁的威勢,粘罕一係,至此土崩瓦解,隻有身為薩滿教神使的穀神還敢站在粘罕身邊。
“慶裔!老夫送你來了……”那個舍我其誰的霸氣軍首不見了,一下子蒼老許多的粘罕捧一壺酒,未語淚先流,一步喊一聲。
滿街戒備的甲衛多半麵浮惻隱,大金能有今天,眼前的老人居功至偉,卻沒落若此,人心皆覺不公。
蒲魯虎身邊的一個戴兜鍪侍衛,亦眼露不忍之態,把頭別過一邊。
蒲魯虎倒有些驚慌,生怕節外生枝,顧不得午時三刻未到,擲下令牌:“斬!”
死到臨頭,被按在斬板上的高慶裔哭號道:“我公,若早聽慶裔之言,何至今日?珍重……”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其言更真。
可見高慶裔曾有謀奪皇位之提議,當年粘罕軍權在握,大金天下盡掌他手,若那時當機立斷,豈有今天?
悔之晚矣,高慶裔話音沒落,人頭落地,腔血如注。
粘罕呆呆看著那顆滾落腳下、死不瞑目的人頭,身子一晃,手中酒壺落地。
搶上前相扶的穀神驀然抬頭,目現異芒,瞪住蒲魯虎身側那個侍衛,咬牙切齒道:“明日,是你,原來是你!”
粘罕一顫,隨之望去,頭戴兜鍪僅露雙目的明日沒想到會被認出,心中埋怨蒲魯虎怕死,密布手下之餘,還要讓他這個當年春獵大會的二甲護駕。
這下好,再也躲不到幕後了,他隻好尷尬一笑:“太保、神使,明日帶甲,無法見禮!”
“明日,好個明日!老夫一直不明白蒲魯虎小兒怎麼變聰明了,現在明白了!”粘罕顫巍巍指向明日和蒲魯虎,無比怨毒道,“記著,慶裔今日下場,便是爾等日後下場!”
粘罕言罷,隨即仰天噴出一大口鮮血,昏倒於地。
看著對手失敗的慘態,幕後策劃的明日毫無一絲開心。
高慶裔罪不至死,但他根本無法勸阻蒲魯虎不殺之。
血性的女真人不擅長陰謀詭計,習慣把對手肉體消滅才是真正的勝利。
或許這便是宋人積弱的原因——虛仁假義,所以該死的秦檜才得以東山再起。
而粘罕剛才的怨毒之言,卻令明日想到遙遠的江南,嶽飛將要經曆的一切,在粘罕的身上提前得到了印證。
自古英雄多悲歌,全忠全義不全屍!
明日心目中的戰爭首惡——粘罕,稱得上大金的民族英雄,若是他不為忠義所束縛,在有能力和實力篡位的時候實施了,怎會有今日之下場?
日後的嶽飛,擁有統一天下的天時地利人和之際,若是抗住了趙構小兒的十二道金牌,麾師北上,直搗黃龍,又怎會冤死風波亭?
明日鬱悶的另一件事,是為了“莫須有”大計,不得不違心地附和撻懶讓秦檜阻撓嶽飛並統諸軍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