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二·月前影(一)壹(1 / 3)

四季輪回·冬

日晷,通常由銅製的指針和石製的圓盤構成。當陽光從日晷上方大筆的傾瀉而下,人們便可根據日晷指針的影長推算當地時間。

冬日,是影子最長的時候,同時,也是周朝最冷的時候。

唯一不知道的是,這冷的,究竟是一個人的體溫,還是那個人的心?

————除妖師·隨記————

閣下可知雙生為何物?

又或者說,閣下可曾真正了解雙生?

對於‘雙生’這個概念,我們通常理解為雙生子,也就是令堂一次生下兩個孩子。

但事實,真的是那樣嗎?

有著幾近相同的樣貌,性格和喜好卻截然不同,這似乎是大多雙生子的特點。一個聰明乖巧的孩子,往往受到父母乃至親戚們的偏愛,而另一個略顯平凡普通的呢?

怕是永遠也再不可能得到家族的青睞。

但這,真的就是雙生嗎?

不單是作為人父的男人們喜愛雙生子,在這個時代,幾乎家家戶戶,就連未入洞房的小夫婦,也渴望得到雙生子,而不是獨個——盡管一家出現並存活雙生子的幾率小的大概隻有將一隻豬和一隻螞蟻相比擬。

但這,真的就是雙生嗎?

明確點說,娶妻生子,攜手同老,兄弟相擁,情同手足,這些都不是真正的雙生,而且更不過分的說,相反的,恰巧正是由於這種大眾理念的錯誤引導,人們往往全都忽略了另外一種雙生,一種,常見不能再常見的雙生:年長的那位,大多時候沉默不語,沉眠在年輕者的背後,在年輕者的懵懂被人擊個粉碎時,迅速跳出,給予那人一個不帶溫度的倚慰。

人們以為這種雙生是神秘而古怪的存在,但事實上,它是一種非常普遍的共鳴。

它存在於世間各個角落,無論是妖還是人,都無一例外的命中。不過,既是身在除妖師界,我們這些穿插於人與妖的牽絲之間的旅者,更喜歡把這種現象稱作——光與影的共存。

——柳下聚·記

(一)

早在很久之前,除妖師界就不知從哪盛行來一段故事,某日不慎落進我耳裏,我本是覺得這故事既荒謬又可笑,但經曆了一些事後,再回想那個故事,我倒意識到這故事確乎和之後要記錄的事很為貼切,所以不妨先寫下來。

傳說,有一種花,名作雙生。它開放時,無人會舍棄向它投去的灼熱目光,隻因為它是一株二豔,並蒂雙花。

這兩朵花兒,自花骨朵起,便一直是相互憐愛,相互爭鬥著。它們同一時間發芽,同一時間開放,卻沒有像世人所想象的那樣一起茁壯成長——它們綻開的一瞬間,雖往往也會不約而同的做出同樣令人瞠目結舌的舉措,帶給人的,卻是無盡的歎息和惋惜:它們大肆向對方宣戰——吸取對方的營養,爭奪對方的地盤,無休無止的策劃著陰謀,企圖搶走對方的精華,直到其中終於不堪疲憊,衰敗,糜爛。

傳言,這是它們傳達給對方的愛,卻也是致使對方滅亡的毒源。

又憶到當初我還在師門學習的時候,師兄向師父提起這事,詢問此事的真實度,師父他老人家倒是故作神秘,半天不吭聲,隻是含笑看著我與師兄。

“既是緣,藕斷絲連,難以覆滅,生生世世,愛恨乃常情,今尚怕——”至今我仍記得,當時的師父,故意在此停頓了半會,笑吟吟的垂眸撚著自己的胡須,直到麵前的弟子急不可耐的眨著眼可憐兮兮的望著他,才慢吞吞的吐出吝嗇四字:“忘情之人。”

忘情?

這是何意?

這和雙生,又有何關係?

如期所料,弟子們一陣唏噓,甚至有人當著師父的麵說他老人家糊塗了,忘情和雙生含義裏的愛恨交織一絲一毫的關係都沒有。

然而,當時的師父卻依舊是樂嗬嗬的撫摸著他那濃厚的白胡,一言不發的從地上站起,全然不在意周邊人的說辭,枯枝似的老手不輕不重的捏著這道家才獨有的拂塵的手柄,意有所指的揚了揚拂塵前的白須,輕輕的抖了抖長袖,甩下粘在衣裳的黏土,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百思不得其解的眾人,然後再不做過多留念的絕塵而去。

為何要怕忘情?

至今,我估摸著我尚是仍不知這話的含義,甚至,就連一向被師父稱讚聰慧過人的大師兄,我怕是也沒有真正讀懂師父當年那一番話。隻不過,今日不同往昔,景物依舊,人卻不同,對於不同的人而言,生平經曆,每天所扮演的角色和形象自是有所不同,因此,我相信,師父當年那番話,對於無緣的人,自是無解,而對於有緣的人,就好比對於某個人,定是懂的深刻,懂的——

刻骨銘心。

————除妖師·隨記————

她聽家裏的小道士說,她出生那天,她的娘親肚子疼的不行,原因倒不是因為她生來是個石球,需要天上神仙的造化方能化形成一個赤腳小娃娃。然,據宮裏那位一直盡心盡力守在她娘親身邊、目睹了接生現場全況的老資宮女,來她家時那份過分誇張的說辭,她大約也把當下宮中人忙的熱火朝天的場景裏飽含辛酸和艱難之情的氣氛給想象出了個所以然來。

宮女說,生她的那一刻,她的娘親臉上布滿了豆大的汗珠,咬著穩婆遞來的錦布,疼的幾乎隨時都會昏厥過去,而宮女們你看著我看著我,卻是束手無策的木愣在一旁,隻能任由穩婆急吼吼的不停把人使喚來使喚去,而對於接生這項工作已經熟練的幾近閉著眼都可以輕鬆完成的穩婆自己,事後都不得不在擦了一把厚汗後咂咂嘴,老老實實承認這次接生,是她記憶裏此生接下的許多接生單裏,最為繁瑣麻煩的一個。

她聽說,她還有個親生兄長,那種身體流淌著和她一樣的溫熱血液的親生兄長。

之所以特別強調親生二字,不僅僅是因為血濃於水,而是因為後來,她又聽宮裏人說,她其實還有個年紀相仿的姊妹,但在談論到血緣這個方麵時,每個人神情都十分不自然,說話遮遮掩掩,因而每次這個話題都在她的窮追不舍與下人含含糊糊的應答中跳過——畢竟無論她再怎麼想知道答案,別人始終不肯不告訴她,那她的這些舉動也都隻能停止於原地。

究竟是什麼樣的姊妹呢?能讓笑顏燦爛的小宮女聞言色變?

在家裏的時光悠閑而顯得有些無趣,所有人看見她都要退讓三分,兢兢業業。

鬧什麼啊…她時不時會嘟著小嘴不滿的心想。卻也隻能停留在思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