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阿葉與馮良同乘大轎,由紫金山明陵向三省提督府奔去。
到了三省王府,阿葉親自為馮良洗去臉上血跡,察驗傷口,皆為外傷,這才放下心來。讓人把“陸爾根”全身仔細擦洗幹淨,換上新衣,扶到床上。
馮良腦子裏一片迷茫,任憑阿葉和下人百般伺候,竟然睡著了。如此折騰半晌仍沒醒來,睡得更為香甜。
阿葉細觀“陸爾根”臉龐,比之離京之時更為俊美瀟灑,忍不住嫩指柔掌輕拂“陸爾根”臉麵。
白日裏,馮良得到阿葉愛撫,仍舊牢牢在心。昏迷中,一把握住阿葉之手,叫道:“阿葉……阿葉,不要丟開我!”
阿葉見“陸爾根”昏迷之中,還想著自己,直感動得淚花滴在睫毛上,心如揣兔,“嘭嘭”亂跳,把“陸爾根”手臂舉到自己嘴前,吻道:“根兒,我在這兒。”
馮良聽阿葉叫“根兒”,心智立即有了幾分清亮,急忙叫道:“我不是……都是我的錯兒……”
阿葉聽“陸爾根”自責,更是於心不忍,捂住“陸爾根”嘴巴,言道:“根兒,我不怪你,我不怪你。”
馮良又聽阿葉叫了幾聲“根兒”,知其所愛所追之人,確非自己,心傷心痛至極,“啊”地大叫一聲,竟然昏迷過去。
阿葉以為“陸爾根”傷勢發作,急忙手觸前胸,碰到一個錦袋,心中大喜。就毫不猶豫地拿了出來。裏邊是一粒烏黑錚亮的丹藥,正是百獸膽。
阿葉南行之前,太後握手交咐,再三囑告:“這是我愛新覺羅氏祖傳秘製百獸膽,乃采製北國百種動物之膽汁,精練十餘載而成。世間萬物,寒暖相克,所以,此藥對化解南方各種巨毒、邪毒獨有奇效,世無二種。清兵入關後,文官武將之中,中南方巨毒之人甚多,所存幾十粒百獸膽,隻剩下二粒了。雖然派人回北國加緊煉製。但是,沒有幾年時間,難成新藥。這一粒百獸膽,隻供你一人服用。謹記,若中黑沙掌,世間解藥,除此無二。”
阿葉見“陸爾根”昏迷過去,不要說一粒百獸膽,就是太上老君所賜長生不老仙丹,也可以拿出來呀。
阿葉把丸藥放入茶盅,正要用水化開,福嶺將軍進來探視,見到百獸膽,雖然知道阿葉對“陸爾根”,視同自己生命一般重要,也不得不提醒言道:“公主,據我所知,此藥當世隻有兩粒,以後何時才能製出,不得而知。我視‘陸爾根’並無大礙。中朱雪黑沙掌者,必用此藥。望公主還要三思。”
阿葉言道:“適才‘根兒’在夢中,連連呼叫於我,他心裏隻有我,我心裏也隻有他,他若不存,我必不在。我若不活,他必隨行。我吃他吃都隻有一次。王爺不要再多言語了。”
福嶺將軍不由得感歎言道:“根葉乃天地連理呀。”覷欷而退。
阿葉用水將丸藥化開,執勺喂入。馮良得藥,心潮立時平和,呼吸均暢。
此時,一輪圓月,斜掛屋簷,南京城中一片靜穆。阿葉雖然也深覺乏力,又怎麼能離開“陸爾根”半步呢。就伏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百獸膽真乃絕世良藥,馮良服下,至四更天,渾身輕爽,腦明心亮,睜眼看去,阿葉伏案睡得正香。一支紅燭,光耀暖室,映得阿葉紫霞雲衣燦爛若仙。
馮良心中暗思,這公主一定是思念心上人,情急意亂,自己恰與那少年相似,錯把自己當成意中人,苦追不舍,真情相擁。哎,自己若能得到這樣一位女孩兒,就是為她去死,也毫無二話。哎,這女孩兒純潔如玉,自己怎麼能褻瀆她的真情呢。把她叫醒,向她講明一切,還她清白,讓她去尋找心上人相會。
馮良下床,輕叫一聲:“阿葉。”
阿葉夢中囈語:“根兒,我們什麼都不要,隻要你我長相廝守。”
看來,這女孩兒正做著與情人相會的美夢。馮良不忍打散她的美夢,怕她醒來之後,問明根由,美夢破滅,受不了這份打擊。更怕這女孩兒,惱羞成怒,刀光相見,今生今世,再也無緣和這女孩兒相見了。
一陣絞心般地痛楚,趕緊坐到桌子旁邊。心念轉了無數,最後拿定主意,我還是悄然走罷。留點什麼給女孩深表歉意呢?身邊摸了半天。他乃一出家之人,會有什麼貴重物品。見桌上筆墨紙硯俱在。有了,留首詞曲兒吧。哪怕我走後,她撕碎投入茅廁,我心已到,天知地知心知神知罷了。
馮良自小在重陽宮裏,受到嚴格的中土文化訓練,填詞作曲兒筆隨意走,情思綿綿,直抒紙上:
意向何方,紫霞雲衣飄。情係何物,柳枝輕盈處。本是浮雲遮望眼,卻叫真心染青山。恨蒼天不識,無緣線牽。問月佬兒不善,苦命可憐。隻把這淚珠兒,滴滿信箋。愛心濃濃,歉意拳拳。
寫罷,又看了阿葉一眼,萬種情意直湧喉間,舌有腥味。暗道:不好,心傷大過,不及時止住,必傷內髒。急忙坐下,運功壓住滾滾情潮,直累得汗水淋漓,神昏意迷,竟也伏在紅燭下睡去。
阿葉睜眼看時,晨光入室,鳥雀出巢,鳴於窗外。見馮良伏案睡著,汗透衣衫,桌麵濕了一片。一定是夜裏醒來,不忍喚醒自己,陪坐到天明。看見馮良所填詞曲兒,字跡遒勁,力透紙背,龍飛鳳舞,點墨神出。端得一首好詞,一手好字。想不到根兒南下一載不足,中土文化已修習已如此深厚。但是,字裏句間,淒涼慘戚,空空落落,似有真情未得,壯誌未酬之感。待我寫首小律勸誡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