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跋
經常有人問我寫《日本的黑霧》的意圖。
作為一個小說家的作品,這本書可能使讀者感到有些奇怪。大家都異口同聲地說:“鬆本是不是出於反美的意圖而寫的呢?”大概是因為大家有這樣一種印象:這些作品把在美國占領日本期間發生的離奇事件一概歸咎於占領軍的陰謀了。
此外,也有人指責我說,這種寫法“既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文學作品,也不是單純的報告或評論,而是居於兩者之間的一種莫名其妙的東西。”大概由於我是個小說家,他們才提出這種疑問
我並不是一開始就抱著反美觀點來寫這一係列作品的,也不是一開始就用“占領軍的陰謀”這樣一個尺度來衡量一切事件的。我隻是在追究各個事件的來龍去脈之後,才歸納出這樣一個結論。
首先談談我寫《日本的黑霧》的動機吧。先得回到最初寫完《帝國銀行事件》這部小說的時候。在探討這個事件的過程中,我查出它的背景與美軍總司令部的某部門有關連。我認為要是不把這一點追究清楚,“帝國銀行事件”是無法弄個水落石出的。
判決書上至今也沒有說明,被認為是“帝國銀行事件”的真凶的平澤貞通所使用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毒藥,他又是怎樣弄到手的。
凶犯所使用的毒藥一般被認為是“氰化鉀”,其實它並不是這樣一種簡單的東西。隻要讀一下最初的偵查記錄就可以知道它是氰酸化合物;可是當局並沒有從化學上解釋明白這是怎樣一種化合物,就不了了之。
再說,平澤最初的“供詞”中關於他怎樣把毒藥弄到手的說法也不能令人信服,甚至連檢察當局也無法寫到判決書上,隻好簡單地說那是“被告所曾持有的”。因此,把這看作是凶器的說法確實是沒有什麼根據的。
許多人都說這種毒藥是由戰爭期間的陸軍特殊研究所係統製造出來的,他們至今也仍抱著這種懷疑。但是由於當時這個陸軍特殊研究所的性質是保密的,戰後也沒能把該所成員的行蹤全都調查清楚。該所最高領導人石井中將還受到美軍總司令部的庇護,當上了顧問。他在中國東北曾進行過戰略用的細菌研究,蘇聯方麵要求把他作為戰犯予以起訴,然而美國方麵一直把他庇護在自己的翼下。
“帝國銀行事件”發生後,警視廳在偵查工作的最初階段曾一再追究舊陸軍係統的人,這個事實如今已經是盡人皆知的了。但是不知由於什麼原故,偵查方向半路上忽然急劇地改變了,把一切罪過都加在從北海道押來的一個市井畫家身上,案件就這麼“解決”了。我認為當時警視廳在偵查的最初階段所遇到的強大障礙,就是美軍總司令部這堵高於一切的牆壁。
美軍總司令部有個專門調查日本舊陸軍特殊研究工作(指細菌研究。——譯者注)的組織,我認為這堵牆壁實質上就是由於美軍總司令部力加防範,不讓這個組織在日本方麵的偵查之下暴出來而形成的。不管凶手是誰,反正美軍總司令部都是不願意由於追究這一案件而讓外間知道有這樣一個嚴加保密的組織。
由於美軍總司令部不願意暴露其秘密組織,“帝國銀行事件”才有了那樣的結局,但是我認為“下山事件”是美國占領軍在比這大得多的意圖之下策劃出來的。
國營鐵道公司第一任總裁下山定則究竟是自殺的呢,還是被謀害的,警視廳至今還沒有做出結論。不過從公布出來的《“下山事件”白皮書》的內容來看,已斷定為自殺的。現在偵查工作已告結束,看來得出的也是自殺的結論。
可是這個案件裏存在著種種矛盾,很難斷定下山確是自殺的。詳細情節我在那篇文章裏已經談到,這裏就不再重複。我認為警視廳當時的負責人員至今還相信下山不是自殺的。
警視廳起初認為下山總裁是被謀殺的,但是隨著偵查工作的進行,他們必然遇到了無法克服的巨大障礙。隻要看一看警視廳的偵查工作是什麼時候從謀殺論轉到自殺論上去的,以及那以後該廳曾怎樣為了替自殺論找到證據而搜集材料,就不能說我這種臆測是沒有根據的了。
那末下山又是為什麼而被害死的呢?大凡一件凶殺案,其中必然有人由於消滅對方而得到好處。也就是說,我們不妨認為,在這個案件中受益的是美國占領軍(說得確切一些,是美軍總司令部情報部),這種看法大體上是符合事實的。
眾所周知,當時國營鐵道公司曾預定根據“定員法”大舉裁員,而這是按照美軍總司令部對日本政府所做的建議——實際上是變相的命令——來執行的。
當時的國營鐵道工會是日本最大的工會。從“二·一罷工”事件也可以看出,它是工會運動的核心力量。環繞著開除十二萬職工的問題,國營鐵道工會正準備再次展開激烈的鬥爭。但是“下山事件”發生後,就像往台風的漩渦裏丟了一顆原子彈似的,鬥爭陷入了低潮,終於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