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鎮首會館內奇逢異事
洋教士戲台上濫傳福音
古鎮賒店,自從明朝萬曆皇帝朱翊鈞在位期間開埠,至今已經有三百多年了。老輩子人常常說,遠在鎮東關劉家率先在碼頭上開酒館、經營車馬店的時候,鎮上就有了三四條街,集市漸漸成型。隨著國運昌盛,各種生意行日漸興隆。即使在戰亂中,也沒有停止過貿易。特別是到了大清國乾隆爺年間,鎮上不知不覺地發展到七十二條街,三十六個胡同。
在這些繁華熱鬧的大街小巷裏,幾乎每天每夜、每時每刻,都會發生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這些奇聞趣事兒,在市井裏,很快就會被好事人流傳開來,成為本地人和外地客商、遊客,在會館、廟會、酒樓、茶社裏的談資,讓人們津津樂道。
這些小道消息,往往首先在終日忙忙碌碌的生意人中傳播。當掌櫃和夥計將顧客打發走後,稍有閑暇,他們就開始相互交流街麵上新近發生的故事。你說我講,從相鄰店傳到對門店,從瓷器街傳到山貨街,從茶葉街傳到騾馬街,一傳十,十傳百,一直傳到水旱碼頭上。甚至順著水路南下到漢口,順著馬道北上到長城,爆炸性的故事好像變成傳染性的疾病,流布甚廣,風靡一時。這種傳播消息的途徑和辦法,給沉醉在銅臭裏,讓那些為著蠅頭小利喋喋不休、生活乏味的商人們,增添了不少情趣,好不令人快慰!
說話間,鹹豐皇帝愛新覺羅·奕已經臨朝了六個年頭。
這是公元1856年。到了這一年的春節,賒店鎮的旺族江家,上上下下都在忙碌籌辦過節的事情。德高望重的江七爺,不僅是江氏宗親的老族長,更是管理了賒店多年商貿事務的掌門人,可他老人家早已退隱,一般不再出麵料理鎮上的事務,進入了賦閑狀態。他那個與自己同年的老朋友,威震天下的鏢頭——山西祁縣人戴二閭(小名二驢),也不再出山,早已回老家山西,但從來沒有斷了與江七爺的聯係,倒是通過他的侄子戴廣興,經常和江七爺有著音信問候。戴廣興承襲了叔父戴二閭的事業,他們爺兒倆在賒店創立的廣盛鏢局,已經成為海內聞名的鏢行。前不久,戴二閭讓戴廣興捎給江七爺了一對鋼球,本意並非是為了讓江七爺練武,而是為了讓他鍛煉筋骨,疏通已經老化的經絡。江七爺不習慣拿這對鋼球在手裏轉動,卻把它擺放在桌子上一個紫檀木盒子裏,不時地看一看,緬懷兩個人在一起共事的友誼。一天上午,他坐在堂屋裏抽煙,看著鋼球,忽然對大太太說:“你看,我和老驢兄弟要是像這對鋼球一樣,那該有多好!”大太太就說他:“少吸點你那個水煙袋吧,看你動不動就咳嗽得要死不得活的,我看別說像鋼球,連泥巴蛋都不如了。”江七爺說:“唉,我這身子骨已經不中用了,成了棺材瓤子了。”正在說著,就來了一陣子猛烈的咳嗽,慌得三姨太劉玉墜趕緊為老爺子捶背,好大工夫才平息下來。
隨著江七爺的退隱,這些年來,鎮上公推江七爺的大兒子江海闊為鎮公所的首席理事,雖然官府沒有封江海闊“鎮長”的官位,但實際上做的是鎮長的活計。江海闊秉承了江七爺的處事辦法,為人正派,頗有胸懷,不辭辛苦,深得各路客商和當地名門望族的敬重。
此時的江海闊,鬢角裏悄悄地長出了白頭發,他最小的女兒江英子,也剛剛將小嘴裏門前的乳牙退掉。
跌進臘月以後,賒店鎮又接連發生了幾件不得不說的新鮮事兒。這些事兒,等年幼的江英子長大後,早已丟在了腦後,可在江海闊的腦子裏,卻留下了永遠磨不去的印記。
頭一件事兒,發生在臘月初九這天清晨。天空霧蒙蒙的有些陰沉,好像要下雪,卻沒有下來。江海闊早早起來,到山陝會館的春秋樓前的空地上,跟著鏢局的周九、範大頭等人,打了一個時辰的心意拳。本來不算太冷,一套拳打下來,幾條漢子個個頭上冒煙流汗。大家正要散夥,各自回去吃飯,忽然周九一聲驚呼:“嗨,你們看,天上出了四個日頭!”
大家急忙抬頭望去,果然,在東邊天際上,出現了一個方圓幾十畝地那麼大的日暈,正中間,是那個若明若暗的太陽,日暈的上邊和左右兩邊邊緣上,另有三個類似太陽的亮點,各自向外放射出耀眼的光芒。
範大頭這個彪形大漢,頭雖大心眼卻細,隻見他眯縫著雙眼看了好久,對大夥說:“這真是奇怪了,天上一下子出了四個日頭,也不知是不是好兆頭。”
所有人都南腔北調、七嘴八舌地議論起這一奇景,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沒有多久,這個大日暈漸漸散去,最終隻剩下了一個昏黃的太陽。周九說:“管它是什麼兆頭,還是趕緊回去喂腦袋要緊,走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