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學費風波——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1 / 3)

在鄂東大別山脈中的一座大山裏,有一個叫仙台村吳家灣的地方。吳家灣坐落在一個大山坳裏,四麵環山,東西方向山頭像是被巨大的斧頭劈開了一半,劈開的兩個半山頭相對矗立,中間留有一個幾十米寬的口子。吳家灣就在西邊山頭的山坳裏,小村口前麵有一條五米左右的土路,下大雨時路麵總是被雨水衝得溝溝坎坎的,經常有騎自行車的人一個不小心就會摔倒了。如果被路過的人看到,會引起一陣哄笑。這些純樸的山裏人,不是嘲笑你,而是他們覺得你騎自行車的水平不到家。當然了,如果有人摔傷,他們肯定幫你扶到村子裏找仲大爺。仲大爺是附近出了名的治療跌打高手。至於為什麼大家叫他仲大爺,聽說他的名字叫小仲,他已經是七十多歲身體結實的老人。

土路和對麵山邊隔著一個田畈,有很多層層疊疊的梯田。這些梯田是吳家灣最好的水田,整個吳家灣隻有這兒的水田才能種出兩季稻穀,其它地方的水田隻能種一季稻穀。吳家灣有三十多戶人家,絕大部分姓吳。以前這裏的人主要就是靠這些水田和山地生活,現在的年輕不是在學校讀書,就出去打工了,村裏裏主要是些老人和孩子。

從村口這條土路往外走,走得快也兩個小時才能到山外的小鎮上,如果騎自行車就快得多,可山高路陡,蜿蜒曲折,又有很多急彎,一個不留意就會摔跤,甚至掉到山崖下,一般人不敢騎自行車。路上偶爾也會有拖拉機或摩托車,如果是熟悉的人,可以載一程。所以村子裏的人去鎮上,主要還是走路。

吳向楠就是吳家灣土生土長的女孩,她住在靠路邊不遠處的紅磚黑瓦房子裏,旁邊還一處土磚瓦房,是她父母的房子。她就是膽子小的人,不敢騎自行車,她在鎮上讀三年初中,每個星期放假回來和返校都是靠腳走路。後來去縣城上高中,也是走到鎮上去坐車,不過高中一個月才放一次假。1997年的夏天吳向楠高中畢業了,她想跳出這座大山的夢將要實現了。

1997年的八月份的一天,吳向楠收到了**師大寄來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她偷偷地哭了一晚上,一直向往的美好的大學生活就在她的眼前,近在咫尺,隻要她輕輕地伸出手,就可以觸摸到了。

吳向楠家裏現在隻有五個:爺爺(吳宇光),奶奶(毛鳳英),大伯(吳忠義),大娘(王惠芳),和吳向楠。

吳向楠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到了,全家人都開心了,四處打電話,奔走相告。

上學是需要錢的,爺爺和奶奶雖然每天總是對著吳向楠笑,可背地裏卻讓大伯四處打聽買牛買羊買豬的人。

聽說爺爺奶奶要將家裏的豬牛羊都賣了,吳向楠心裏很難過,這是爺爺奶奶全部的家當,可是即使全部賣了,也湊不齊她的學費。

吳向楠心裏很難過又矛盾:她很想繼續讀書,可又不願意爺爺奶奶繼續辛苦。她的心就像在地獄與天堂的邊界上掙紮,一邊是熱烈的希望與期盼,一邊是冰冷的失望與怨恨,她的爹娘為什麼生她而不養她。

吳向楠每天早上將牛羊送到山上,便坐在那裏發呆。美好的大學生活在向她招手,可是殘酷的現實就像眼前的這座大山一樣,將她緊緊地困在這裏,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心裏非常明白:爺爺奶奶已經白發蒼蒼,哪有能力繼續供她讀書呢?家裏的牛羊豬就算是全部賣了,也湊不齊學費,盡管她為了減輕家裏負擔降低要求報考了師範學院,聽老師說師範學院每月有生活補貼,可以減輕家裏的負擔。可這兩千多塊的學費對於爺爺奶奶來說,依然是巨大的數字。她不怪爺爺奶奶,他們已經養了她十八年,恨隻恨那生而不養的父母。

後來她想:爺爺奶奶辛苦了一輩子,現如今已經老了,該享享福了,自己也十八歲了,如果放棄讀書,像大姐(大伯的女兒吳玉華)一樣出去打工養活爺爺奶奶,那樣爺爺奶奶就不用四處求人了。可是該怎麼與爺爺奶奶大伯大娘說呢?他們肯定不同意。

吳向楠這樣矛盾地過了一天又一天。她每天盡量不讓自己停下來,早上將牛羊送到山上,然後砍些柴回來;下午又去放牛羊,再帶些柴回來。晚上和大家一起看電視,五個人坐在一台小黑白電視機前,爺爺奶奶年紀大了,有時沒看清,有時沒聽清,吳向楠耐心地給他們講說電視裏的故事內容,這時大娘總喜歡打趣地說:“我家楠楠要當說書先生咯!”

離開學隻剩半個月了,一天晚上,爺爺突然告訴吳向楠她爹娘要回來了。聽說她娘要回來,吳向楠沒有說話。她從懂事起,就不喜歡她娘,她也知道她娘不喜歡她。她也從不喊她娘,也從不麵對她,總是離她遠遠的。

太陽將要下山,勤勞的人們也都陸續回家吃晚飯了,家裏養的雞慢慢地從山邊回家了。一陣“嘟,嘟,嘟”的摩托車聲音傳來,吳向楠知道他們回來了,雖然心裏有埋怨可又莫名地抱有一點慰籍,他們還是願意回來看她了。她默默的將飯菜從廚房拿到堂屋的大餐桌上。

不一會兒吳向楠她爹,吳忠國騎著一個大大的摩托車載著她娘,胡月娥到了門外。奶奶急急忙忙地趕出門迎接她的小兒子,笑容滿麵地問:“都餓了吧?飯已經好了,快進屋吃飯!”邊說邊用手拉著她的小兒子進屋。

吳向楠在桌子上擺好飯菜,默默地退到堂屋的一邊,不說話,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堂屋上方擺著一張大四方桌子,桌子四周擺了幾張椅子,桌子上麵吊著一個四十瓦的燈泡。天雖然還沒有完全黑,但今天已經開燈了,為這個昏暗的屋子增添了些光亮。

爺爺坐在桌子正上方,滿臉堆笑地看著二兒子和兒媳走進來。

吳忠國腳一跨進門,便向父親問好:“爹,我們回來了!您身體好吧?”

吳爺爺笑著說:“我身體沒事兒,一時半會還死不了。”

吳忠國也笑著說:“看到爹娘身體硬朗,我也就放心了。你們以後還是少操勞些,多歇會兒,身體要緊!”說完便在桌子左邊一張椅子上坐下來。

吳奶奶接著話說:“我們沒事兒,你不用擔心!”然後轉頭對吳向楠說,“楠楠,去喊大伯大娘來吃飯!”

吳忠國順著她娘的話看向自己的小女兒,心裏充滿了難受與愧疚。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正是如花的年紀,可是她身材瘦小,麵黃肌瘦,明顯的營養不良。他知道都是他們做父母的失職,把幼小的孩子丟給了年邁的雙親,從此不再過問。他也知道女兒在學校省吃儉用,一心刻苦學習,盡管他有時也偷偷地送點零錢給她,她都舍不得用,帶回來給爺爺奶奶。他心痛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因為他知道說什麼都沒用,隻是淡淡地朝吳向楠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胡月娥跟著吳忠國後麵進了屋,一句話不說,在桌子下方找一張椅子坐下,一聲不吭,耷拉著臉,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勢,看都不看自己的女兒一眼,也不跟公婆打招呼。

吳向楠看著她娘那副嘴臉,心裏那一點點慰籍消失殆盡,怨氣猛蹭蹭地上升,她恨不得將她趕出去,永不再見。她可以忍受她對自己的無視,卻不能忍受她對爺爺奶奶的無禮。

吳向楠怒視著她母親,然後深深地吸一口氣,再慢慢地呼出來,強迫自己忍住,然後默默地走出屋子。

吳向楠站在屋前場地裏,做一個深呼吸,慢慢地平複內心的怒火。她望著遠處的高山,夕陽的餘輝將山頂的白雲裝飾得五彩繽紛,那彩雲兒像是一個頑皮的孩子,在山頂上晃來晃去,那青山像一位慈祥的老爺爺,穩穩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享受著彩雲在它頭頂纏繞嬉鬧。她想起了爺爺奶奶,他們也需要她的陪伴與贍養。

吳向楠望著遠處高山,心想:我何至於執著地念書呢?人生總有很多不平的事,既然我無法選擇我的父母,那我就選擇我未來吧,好好孝敬爺爺奶奶,讓他們幸福安詳地渡過晚年也是好的。美麗的山景使她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內心也釋懷了些。夜幕的涼風吹算了白天的炎熱,留下陣陣清香,倦鳥回巢,蟲鳴蛙聲四起。山村裏的夏夜真是美不勝收,熱鬧非凡。

吳向楠正轉身想去喊大伯大娘吃飯時,忽然屋裏傳來胡月娥的抱怨聲:“爹,大學要讀四年,那得花多少錢啦?我們不是強盜,又不能搶錢!我們隻是做個小本生意,沒幾個錢。再說,女孩子讀那麼多書幹什麼用,還不如嫁個好人家。如果你們一定要給她讀,你們自個弄錢去,大老遠的把我們叫回來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