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以桐點點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冷笑道:“你真可憐,這一生都生活在一個無情的世界,你就沒有愛過誰麼?”
沈鴻眉頭微皺,覺得胸口有些悶,暗自歎口氣將頭扭向窗外,譏嘲道:“梁岑瑞是黃七,你愛他;梁岑瑞是錦衣少年,你也愛他!似你這般愛一個人,就不可憐了?”
秋以桐愣了片刻,用手背敲敲額頭道:“說得是……如此這般的愛,根本就是煎熬!他這般騙我,真的不可原諒……經過這些事,我真的好模糊,不知道何為真,何為假了!想一想,我最對不起的人,莫過於梁岫琛了……他從來沒有騙過我,可我卻覺他無時無刻不在騙我。他現在這般情形……沒有解藥,終究會死……”
“或許……可以救活……”沈鴻手按在桌子上,抬眼望著窗外。
秋以桐盯著她,冷冷一笑道:“救活了能怎樣……他的人生都已被毀了……他一直念著我,我卻如此傷害她。還有你,你是他的正妃,還能回到他身邊嗎?”
這一語向出後,沈鴻就緊擰著雙眉,黑珍珠一般的眼睛裏漸漸失去光澤,端麗的臉上,亦失去了那種仿佛有月華流淌的美麗色澤,紅唇之上泛著層白,額上冷汗凝結。她覺得胸悶得厲害,想來是身體上出了什麼差子,還欲不露聲色地撫掉冷汗,不叫秋以桐看出什麼端倪。
可是秋以桐看在眼裏,抿一口茶道:“你在想誰?原來是……梁岫琛麼?是啊,他很信任你,對你必然也很好。以你,必然將他那如白紙一般純淨人品,看得清清楚楚,相較於梁岑瑞的陰暗,他更值得傾心吧!你愛上他了……你愛他,卻又深知不能愛,到現在想要愛,也不能夠了……正是那種感覺,深深地絕望著,卻又偏偏不肯放棄希望。”
“不要說了!”沈鴻少見地大失儀態,暴躁地道,滿是冷汗的蒼白麵色,有些怖人。她捂著胸口,想要穩住心神,可是頭腦漸漸不受控製,好似正在被一點點掏空。她忽然驚醒,變得空洞的黑眼睛盯著秋以桐,難以置信地道:“我……難道……這是中毒了?”
秋以桐譏嘲道:“你不是自信自己是百毒不侵的體質麼?”
她使盡全力咽下一口氣道:“這是什麼毒……你什麼意思?為什麼……”
秋以桐道:“這是‘試情丹’,白心讓的手筆。入口甜,再而酸,之後是苦,三種味道都被品到才會中毒。我師妹拿她當糖吃,被我搶過來時,隻剩了兩顆,一直帶在隨身的荷包裏。白心讓就是因這種毒而死,你竟信他的百毒不侵!”
沈鴻痛苦地將手掌在桌麵上攤開,祈求道:“給我……解藥……”
“一旦毒發,就無藥可解,否則白心讓也不會死了!”秋以桐冷冽地道。
沈鴻臉上一片灰敗——她怎麼會不清楚白心讓的本事,身子撐不住,滑了下去,倒在地麵上,嘴唇在痛苦地張合。
秋以桐走過去,心有不忍,蹲下身望著她道:“愛一個人,或許的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可是就連白心讓,也是因為愛一個人而死。他雖然痛苦,卻無怨無悔。可見,假若沒有愛過,人生實在灰暗。你早該料到,呂不韋最終被毒死,而你多半是這樣的命運,與其到時候是那般慘狀,倒不如這時死去。等你成了陰間之鬼,還能跟人說,我不是因為太貪婪而死,而是因為愛……或許你該感謝我,是我終於讓你知道,你真心愛著梁岫琛。”
沈鴻很想笑,掙紮了許久,卻盡最後一點力氣將手舉起。她的掌心托著一丸藥,艱難地道:“這是‘一夢經年’的解藥……梁岑瑞騙了我,我又如何不防備著他……一定要救他,也你欠他的!”
秋以桐拿起那粒藥丸,鄭重地點點頭道:“你放心!”
沈鴻隻覺得一陣輕鬆,如釋重負,“我方才在想……我將來就算救醒他……可是要如何麵對?嗬,謝謝你……”她說完最後一句,笑了笑便閉上了眼睛。高舉的手如一根僵硬的木根,直倒了下去,那聲音令秋以桐心頭一震,不由得便落下淚來。
之前,秋以桐說那些感謝之類的話,多少有些戲虐的意思,果然就成了沈鴻的臨終之語。她緩緩起身,手拿著那丸藥走了出去,傅展圖就守在門口,見她臉色不好,便問:“事情怎麼樣了?”
“很好……”她將手中的藥丸交給傅展圖道,“比料想的要好……”
她一扭身向室內望去,大門與窗子都開著,風暢行無阻,吹著她的頭發與衣襟。她聞到一股夏日山林裏的氣息,讓人想到光亮的綠葉,在風中搖曳的青草,還有那深埋泥土,飽含水分的樹根……她原本以為,她的黃七就是那樣的。深藏不露,自然而淳樸,或許沒有花與葉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