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全文(1 / 3)

據大哥說,我幼時很會逗美女開心。不但幼兒園裏最漂亮的女孩愛和我玩過家家,連有美人之譽的二姨也格外寵我,引得大哥非常嫉妒。六歲時,母親帶我參加她朋友的婚禮。大廳中,衣香鬢影,鶯鶯燕燕雲集。與母親走散的我,鎮定自若地向最美的女賓攀談詢問。當母親找到我時,那位一向豔若桃李卻冷若冰霜的美女,正言笑晏晏地喂我吃冰淇淋,引得眾人側目,驚詫不已。此事傳為佳話,卻令我如今不勝其煩——大概由於幼時命中桃花開得太過繁盛,好花不長妍,導致已是適齡青年的我,在遍布情侶的大學校園裏形單影隻。

也不是沒有女生與我來往,不幸的是,我有把所有女生都相處為自家姊妹的本事。於是乎,我成了一眾女生的樹洞,但凡她們有了難以向閨密傾訴的煩惱苦悶,便統統倒於我處。男生戲言我“到底有幾個好妹妹”,女生稱我為“婦女之友”,真真哭笑不得。

其實,當知心哥哥很容易,不過是言辭溫和一點,傾聽專注一點,關懷真誠一點,嘴巴牢靠一點。如今,象牙塔裏的女生個個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還能有什麼煩惱呢?要麼是成績不理想,要麼是愛情求不得,其餘的就是同學關係處理不善或與父母冷戰。聽得多了,隻需知道一個開頭,就能把其後內容猜得八九不離十。

無他,但耳熟爾。

我向阿華感慨:“所謂‘女人心,海底針’,也太危言聳聽了。要是針,便是定海神針。”

阿華笑:“還定海神針呢,你把自己當成孫大聖了?”

我作歎息狀:“要真是孫大聖就好了,石頭縫裏蹦出來,赤條條來去無牽掛,不會被父母逼著談戀愛。”

要說,這都怪大哥。一表人才且事業有成的他,竟然不到三十歲就步入了愛情的墳墓,還很快讓父母抱了孫子。嘖嘖,不知是誰當年信誓旦旦對我說,如今最吃香的,是鑽石王老五而不是純情愣頭青。一入婚姻深似海,從此逍遙是路人。看他被嫂嫂管得俯首帖耳,我不禁哀歎一代大好青年淪落至此。父母卻對此津津樂道,並且食髓知味地開始催我假期回家時順便領個女友讓他們過目。

我可不想倉促之下把自己打包賤賣了。在我看來,身邊雖佳麗如雲,但她們區別不大。這年頭,什麼都是等價交易。我自知沒有足夠身家,解語花是不敢指望了,最多是個移動花瓶。要我給這樣的花瓶充當免費搬運工、忠實傾聽者、甚至有去無回的飯票,想想都覺得乏力。校園裏,戀愛多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男伴女伴皆如衣裳。我看不出陪一件衣服吃飯逛街卑躬屈膝甜言蜜語有何樂趣。

戀愛實是世上至為難解之謎。你若遠遠旁觀,就永遠看不清它。而你若走入其中,就會立刻變傻。

我拿高中課本上的《雨巷》來調侃:“‘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的/結著愁怨的姑娘’。天,人生不如意事常□□,居然還要去尋‘結著愁怨的姑娘’,這不是自虐麼?不如把一株丁香養在陽台上,賞心悅目又省心省力——當然,最好的還是仙人掌。”

阿華不忘潑我冷水:“你這口氣,活像幽怨刻薄的老姑婆,一邊被逼無奈地守寡,一邊對著牌坊自我安慰。”

我亦自嘲:“是是是,誰能不食人間煙火?貧賤夫妻百事哀。生活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不是琴棋書畫詩酒花。”

她笑:“琴棋書畫?你還指望請一位才女在家裏供著?”

“我又不是寶哥哥,無福消受有人整天在我麵前吟詠‘花謝花飛飛滿天’,還時不時對著白海棠幽幽吐一口血——這年頭,觀賞花卉和醫藥費可都價格不菲。”

“你們男生真貪心,要求女生會七十二變——不但上得廳堂,還要下得廚房。最好是寫詩時像黛玉,持家時像寶釵,玩笑時像湘雲,調情時像可卿,攢錢時像鳳姐,守寡時像李紈。”

她真幽默,我哈哈笑:“誰真按這個標準去找,隻能與寶哥哥同樣結局——出家當和尚。”

她終於換了正經口吻:“你再這麼耗下去,什麼時候才能帶著女友回家複命?”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嘿嘿,真的?”她顯然不信。

我隻能一五一十道:“萬不得已時,請你扮一回我的女友,幫我渡過難關。”

她毫不猶豫,獅子大開口:“六頓飯,時間我定,規格最低是校內餐廳。”

我肉痛:“三頓。”

“最少五頓,不行拉倒。”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但形勢比人強,不得不低頭。

我咬咬牙:“成交。”

看她沾沾自喜,我悵恨久之:“多年交情,你就不能便宜點嗎?”

她不屑道:“若非多年交情,我才不做這種自毀清譽的事。”

損友損到這份上,也很難得了。

前麵忘了介紹:阿華與我的關係,詩意而虛偽地說,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現實而懇切地說,是臭味相投、狼狽為奸。自從我倆四歲時為一隻茶葉蛋而不打不相識,就結成了長期戰略夥伴關係。從此,爬樹、翻牆、辣手摧花、在牆上塗鴉抽象派諷刺漫畫、調戲池中金魚和籠中鸚鵡……我倆劣跡斑斑,堪稱LOLI&正太版的“雌雄雙煞”,令幼兒園阿姨頭疼不已。

因為彼此太過了解對方,若反目成仇則危害太大,我們一直保持著牢不可破的損友關係。而且,從幼兒園到大學,我倆恰好都在同一學校,低頭不見抬頭見,抬頭見了就聊天。

唯一的安慰是,在我單身的同時,她也尚未找到稱心如意的對象。但她似乎從無被父母逼婚的煩惱,令我很是羨慕。

有如此損友相伴,不愁時光不易捱。吃吃睡睡,說說笑笑,論文寫了一大堆,實習跑了三四趟。眼看著青春小鳥撲騰著一去不回來,愛情小鳥連片羽毛都沒見著,就已臨近畢業。當老媽第一千零一次催我把女友領回家時,我不得不屈膝投降。

打手機向大哥訴苦,他朗聲笑:“小蘇也長大了,找個女伴也好。不過,結婚是大事,還需從長計議。”

連一向嚴肅端方的他,都是幸災樂禍的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