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河
天岑又要出書了,我真的很為他高興。
我最初知道李天岑,是剛進入文界,僅僅出了一本書是《康熙大帝·奪宮》。也就這麼點“成績”,南陽文界的朋友對我已頗有刮目相看的意思。彼時的西峽縣文聯主席喬典運是南陽作家的首腦,他也兼著南陽市文聯的副主席。一次他來宛,約見我,向我介紹南陽作家隊伍的“隊情”,說到天岑,他說:“他的東西很不錯,有鄉土氣息,也很大氣,比較放得開。隻是他現在做官了。”
這事這人當時隻是提了提。我不認識他,對作品也無直觀印象,隻索一笑:“‘等因奉此’害文,比如說月色,秀才寫詩,‘清光一片照姑蘇’,衙門師爺說不對,應是‘清光一片照到姑蘇等處’。月光不僅照姑蘇,而且還要照其他地方,用的邏輯不同,品味也就有異。”老喬也笑:“不過這是個有意思的人,好朋友,他能當官,說不定對我們有些照應。”這麼三言兩語把李天岑說過去了,腦子裏記住了這個人名,其餘一片“清光”。
但他的官似乎做得很順當,由市委組織部副部長而縣委書記、常務副市長,直到現在的市委副書記。這樣的進階,在一個土生土長的南陽圈子裏的農村孩子,很不易了——在北京大衙門多,缺多、缺大、缺肥、缺起點高,一個辦事員,胡亂一提:處級!再稍作努力,廳級!在這塊兒,副股調劑正股,你就得費不少的勁,吃奶的勁都用出來也未必“弄個副處級”——做官在小地方沒意思。這是古今中國通理。我知道李天岑全靠老實苦幹,他的這份兒地位掙得極為艱難。力氣加才氣,再加運氣,才在這一郡之地有了點名堂。
他當副市長,而且是“常務”,我們來往就多了一點,愈來愈熟悉。魯迅有詩“一闊臉就變,所砍頭漸多”。我看天岑的品質,他的臉自從我初見到現在,一直就那樣:平靜、含蓄、溫和,慢聲細語,毫不張揚,帶著微笑,揚著眉頭凝視著你對話——接別人電話也這樣。我的感覺是他知道別人困難,知道張口求人不容易。我當然無所謂,因為沒有什麼事求他,但文界的朋友們得他的幫助卻不少。闊了不變臉,也不砍別人的“頭”,這就是李天岑。
我很快就知道,天岑還在寫小說。他的《月牙彎彎》集子到我手,我還覺得這是他雅興不滅,現在做官膩了,出個集子找找感覺就是了。不料不久,他又把新寫的《找不回的感覺》送到我手,說社會情調的變異與他內心回歸本真思索的衝撞與失落。接著又送來了《賴四偷婚》——從“常務”改任副書記許是稍微在時間上有了一點遊餘。他的筆又拿起來了。我看了看,《賴四》一篇似乎較他前頭的作品更佳。我還是建議他用《賴四》作為書名。我認為這篇小說看似通俗,主題其實很嚴肅,反映的“時代潮”很有代表性,既有新興民族企業家卓絕特異的創業精神、波譎雲詭的創業史,也有他們“精神流動”的軌跡趨向,懷著作家對這一重要新社會階層的深沉思索。天岑貼實人性、貼實真實生活、貼實現實潮流的自覺性,一目就能了然。
文學情結的頑固,執著的心靈追求,不為“等因奉此”而腐化而消融。這仍是李天岑。
是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