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如鉤。冷風掃過青木林,叢林深處傳來野獸的叫聲。淒厲,哀傷,還帶著嗜血的欲望。
山河在林間飛奔,追上那個人,然後殺了他。這是命令。
打鬥聲,落葉狂舞,一個白袍少女和一個青衣男子在高大的青木間翻飛,白袍少女赤手空拳,青衣男子提著一把半截的刀。少女招招淩厲,直逼要害,男子全力抵擋,卻還是節節敗退。少女一掌將男子擊倒,隻見她右手伸向腰際,從白袍裏拿出什麼來,一道白光一閃,男子已經斷氣。少女也不看一眼,“哼”了一聲,飛身隱入夜色中。
山河走向男子,男子頸上的傷口還在流血,但氣息已無。比劍略寬,比刀略短,那道白光到底是什麼武器?周圍已經有野獸沉重的呼吸聲,被血的氣味吸引過來的猛獸越來越多,不宜久留,山河皺了皺眉,離開。
秋已經很深了,木葉開始凋零,尤其是有風吹過的時候,秋意就更深了幾分。山蓮坐在楓樹下,輕輕將臉貼在粗糙的樹幹上。“哥哥,很快,你又要走了是嗎?”山蓮小聲地問著,看著落日下山河逆光的背影,她突然有些害怕。“哥哥,你會不會丟下蓮兒?”山河回過身,蹲下身撫著山蓮的頭說:“不會的,哥哥不會丟下蓮兒,哥哥不管去了哪裏,最後還是會回來的。會帶著蓮兒看外麵的世界。”
“外麵的世界?”
“對,外麵的世界。”
“外麵的世界是什麼樣?很好嗎?父親說外麵......”
“很好!比這裏好一萬倍,一千萬倍!”山河打斷了山蓮的話,他用手指梳著山蓮披散的長發,說:“外麵的世界有自由,有熱鬧的集市,賣糖葫蘆的爺爺。”
山蓮抬頭望著山河,眼裏滿是欣喜。“哥哥,那會有很多花燈嗎?”
“有,很多很多。”
“哥哥,太陽落山了,我們回去吧,母親會等我吃飯的。”山蓮像小孩子一樣張開雙臂對著山河,山河抱起山蓮向山下走。一陣秋風吹來,山蓮禁不住一個寒噤,山河緊了緊雙臂,將山蓮護得更緊。山蓮看著哥哥俊俏的側臉被夕陽鍍上一層紅色的光,忍不住伸手撫平了他緊皺的眉心。“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歡父親?”
“不算不喜歡。”
“那母親呢?”
“也說不上喜歡。”
對於山河的回答山蓮一知半解,她沒有接著問,隻是安靜地靠著山河的胸膛閉上眼。
段禹堂坐在廳上的雕花木椅上,手裏把玩著一個精巧的茶杯,他往杯中倒了杯茶,挑了挑眼皮對半跪著的山河說:“你說殘刀不是你殺的?”
“是,我追上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誰殺的?”
“孩兒不知。”
“哦,也許是仇家吧。”段禹堂品了口茶,接著說:“過兩日你去趟江南,去看看穿雲閣的主人是誰。”
“穿雲閣已發了英雄帖要在九月二十九召開英雄大會,英雄帖上署名‘司徒赫’。”
“不不不,那是二當家,大當家沒人知道是誰,所以我才要你去看看。”段禹堂搖了搖頭,看了一眼山河,“不過我沒有英雄帖,你自己想辦法去吧。”說完起身,走向門外。
段禹堂走過山河身邊的時候山河適時地回了一聲“是,孩兒明白。”於是他聽到了段禹堂滿意的笑。
十一年前山河十二歲,山蓮七歲。隻在一夜之間他們就成了孤兒,第二天早上段禹堂在死人堆裏抱起了瑟瑟發抖的山河和已經昏厥的山蓮,將他們收作養子養女。六年前山河十七歲,山蓮十二歲。山河第一次替段禹堂辦事,他殺了一個人--一個當時不算很出名的劍客。那是臘月初三,山河在北方莫邪城攔下了他,然後用那個劍客的劍刺穿了他的喉嚨。山河清楚的聽到呼嘯的風聲裏夾雜的血肉嘶鳴的聲音,然後那個劍客看著山河的眼睛裏寫滿了不可思議,也許他根本不相信自己會死在山河手下,那麼輕易,一劍致命。山河扔下劍,反身走進無邊的風雪,他追了七天,如今那人死了,山河卻覺得自己孤單極了。他隻想快點回去,想見到山蓮。山蓮沒有被段禹堂訓練成殺手,因為她太虛弱了,她的身體連劍都不一定能舉起。山蓮是早產兒,體弱多病,卻偏偏生的乖巧伶俐。段夫人不能生育,山河和山蓮她都視如己出,山河冷漠,山蓮卻討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