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祖法師傳第一(法祚 衛士度)
道安法師傳第二(法和)
慧遠法師傳第三
道生法師傳第四
佛念法師傳第五
法顯法師傳第六
智嚴法師傳第七
寶雲法師傳第八
智猛法師傳第九
法勇法師傳第十
法祖法師傳第一(法祚 衛士度)
帛遠,字法祖,本姓萬氏,河內人也。父威達,以儒雅知名,州府辟命皆不行。祖少發道心,啟父出家,辭理切至,其父不能奪,遂改服從道。祖才思俊徹,敏朗絕倫。誦經日八九千言,研味方等,妙入幽微,世俗墳索,多所該貫。乃於長安造築精舍,以講習為業。白黑稟受,幾出千人。晉惠之末,太宰河間王鎮關中,虛心敬重,待以師友之禮。每至閑辰靜夜,輒談講道德。於時西府初建,俊甚盛,能言之士,鹹服其遠致。
祖見群雄交爭,幹戈方始,誌欲潛遁隴右,以保雅操。會張輔為秦州刺史,鎮隴上,祖與之俱行。輔以祖名德顯著,眾望所歸,欲令反服,為己僚佐。祖固誌不移,由是結憾。先有州人管蕃與祖論議,屢屈於祖,蕃深銜恥恨,每加讒構。祖行至縣,忽語諸道人及弟子曰:”我數日對當至。“便辭別,作素書分布經像及資財都訖。明晨詣輔共語,忽忤輔意,輔使收之行罰,眾鹹怪惋。祖曰:”我來畢對。此宿命久結,非今日事也。“乃呼十方佛:”法祖前身罪緣,歡喜畢對。願從此以後,與輔為善知識,無令受殺人之罪。“遂鞭之五十,奄然命終。輔後具聞其事,方大惋恨。
初,祖道化之聲被於關隴,崤函之右奉之若神。戎晉嗟慟,行路流涕。隴上羌胡率精騎五千,將欲迎祖西歸,中路聞其遇害,悲恨不及。眾鹹憤激,欲複祖之讎,輔遣軍上隴,羌胡率輕騎逆戰,時天水故帳下督富整,遂因忿斬輔。群胡既雪怨恥,稱善而還,共分祖屍,各起塔廟,輔字世偉,南陽人,張衡之後。雖有才解,而酷不以理,橫殺天水太守封尚,百姓疑駭,因亂而斬焉。管蕃亦卒以傾險致敗。
後少時有一人,姓李名通,死而更蘇,雲:”見祖法師在閻羅王處,為王講《首楞嚴經》。雲講竟應往忉利天。又見祭酒王浮,一雲道士基公,次被鎖械,求祖懺悔。“昔祖平素之日,與浮每爭邪正,浮屢屈。既意不自忍,乃作《老子化胡經》以誣謗佛法。殃有所歸,故死方思悔。孫綽《道賢論》,以法祖疋嵇康。論雲:”帛祖釁起於管蕃,中散禍作於鍾會。二賢並以俊邁之氣,昧其圖身之慮,棲心事外,輕世招患,殆不異也。“其見稱如此。
祖既博涉多閑,善通胡漢之語,嚐譯《惟逮》、《弟子本起》、《五部僧》等三部經,又注《首楞嚴經》。又言別譯數部小經,值亂零失,不知其名。
祖弟法祚亦少有令譽,被博士徵,不就。年二十五出家,深洞佛理,關隴知名。時梁州刺史張光,以祚兄不肯反服,輔之所殺,光又逼祚令罷道。祚執誌堅貞,以死為誓,遂為光所害,春秋五十有七。注《放光波若經》,及著《顯宗論》等。光字景武,江夏人,後為武都氐楊難敵所圍,發憤而死。
時晉惠之世,又有優婆塞衛士度,譯出道行波若經二卷。士度本司州汲郡汲人。陸沈寒門,安貧樂道,常以佛法為心。當其亡日,清淨澡漱,誦經千餘言,然後蓋衣屍臥,奄然而卒。
道安法師傳第二法和
釋道安,本姓衛,常山扶柳人也。年十二出家,神性聰敏,而形貌至陋,不為師之所重。驅使田舍,至於三年,執勤就勞,曾無怨色。篤性精進,齋戒無闕,數歲之後,方啟師求經。師與《辯意經》一卷,可五千餘言。安齎經入田,因息尋覽。暮歸,以經還師,複求餘經。師曰:”昨經不讀,今複求耶!“對曰:”即已ウ誦。“師雖異之,而未信也。複與《成具光明經》一卷,可減萬言,齎之如初,暮複還師。師執經覆之,不差一字。師大驚嗟,敬而異之。後為受具戒,恣其遊方。至鄴,入中寺,遇佛圖澄。澄見而嗟歎,與語終日。眾見其形望不稱,鹹共輕怪。澄曰:”此人遠識,非爾儔也。“
初,經出已久,而舊譯時謬,致使深義隱沒未通。每至講說,唯敘大意,轉讀而已。安窮覽經典,钅句深致遠。其所注《般若》、《道行》、《密跡》、《安般》諸經,並尋文比句,為起盡之義,及《析疑》、《甄解》,凡二十二卷。序致淵富,妙盡玄旨。條貫既敘,文理會通,經義克明,自安始也。
又自漢暨晉,經來稍多,而傳經之人,名字弗記。後人追尋,莫測年代。安乃總集名目,表其時人,銓品新舊,撰為經錄。眾經有據,實由其功。
四方學士,競往師之,受業弟子法汰、慧遠等五百餘人。及石氏之亂,乃謂其眾曰:”今天災旱蝗,寇賊縱橫,聚則不立,散則不可。“遂率眾入王屋女機山。頃之,複渡河依陸渾,山棲木食修學。俄而慕容俊逼陸渾,遂南投襄陽。行至新野,複議曰:”今遭凶年,不依國主則法事難立。又教化之體,宜令廣布。“鹹曰:”隨法師教!“乃令法汰詣揚州,曰:”彼多君子,好尚風流。“法和入蜀,”山水可以修閑“。安與弟子慧遠等五百餘人渡河,夜行值雷雨,乘電光而進。前得人家,見門裹有一雙馬昂,昂間懸一馬篼,可容一斛。安便呼林伯升。主人驚出,果姓林,名伯升。謂是神人,厚相禮接。既而弟子問何以知其姓字?安曰:”兩木為林,篼容百升也。“遂住襄陽。
習鑿齒聞而詣之。既坐而稱曰:”四海習鑿齒。“安曰:”樂天釋道安。“時人鹹以為名答。鑿齒嚐餉安梨數十枚。正值講坐,便手自割分,梨盡人遍,無參差者。高平郗超遣使遺米千石,修書累紙,深致殷勤。安答書曰:”損米彌覺有待之為煩!“鑿齒與謝安書曰:”來此見釋道安,故是遠勝,非常道士。師徒數百,齋講不。無變化會術可以惑常人之耳目,無重威大勢可以整群小之參差,而師徒肅肅,自相尊敬,洋洋濟濟,乃是吾由來所未見。其人理懷簡衷,多所博涉,內外群書,略皆遍觀,陰陽算數,亦皆能通。佛經故最是所長,作義乃似法蘭、法祖輩,統以大無,不肯稍齊物等智,在方中馳騁也。恨不使足下見之!其亦每言思得一見足下。“其為時賢所重如此。
安在樊沔十五載,每歲常再遍講《放光經》,未嚐廢闕。桓衝要出江陵,朱序西鎮,複請還襄陽。苻堅素聞其聲,每雲:”襄陽有釋道安是名器,方欲致之,以輔朕躬。“後堅攻襄陽,安與朱序俱獲於堅。堅謂仆射權翼曰:”朕以十萬之師取襄陽,唯得一人半。“翼曰:”誰耶?“堅曰:”安公一人,習鑿齒半人也。“既至,住長安城內五重寺,僧眾數千人,大弘法化。
初魏晉沙門依師為姓,故姓名不同。安以為大師之本,莫尊釋迦,乃以釋命氏。後獲《增一阿含經》,果稱四河入海,無複河名;四姓為沙門,皆稱釋種。既懸與經符,遂為後式焉。安外涉群書,善為文章。長安中衣冠子弟為詩賦者,皆依附致譽。與學士楊弘仲論《詩風雅》,皆有理致。
初,堅承石氏之亂,至是民戶殷富,四方略定,唯有東南一隅,未能抗服。堅每與侍臣談話,未嚐不欲平一江左,欲以晉帝為仆射,謝安為侍中。堅弟平陽公融及朝臣石越、原紹並切諫,終不能回。眾以安為堅所敬信,乃共請曰:”主上將有事東南,公何能不為蒼生致一言耶?“會堅出東苑,命安升輿同載。仆射權翼諫曰:”臣聞天子法駕,侍中陪乘,道安毀形,寧可參廁乘輿!“堅懍然作色曰:”安公道德可尊,朕將舉天下而不易。雖輿輦之榮,乃是為其臭腐耳!“即敕翼扶之而登輿。俄而顧謂安公曰:”朕將與公南遊吳越,整六師而巡狩,陟會稽而觀滄海,不亦樂乎!“安對曰:”檀越應天禦世,有八州之富,居中土而製四海,宜棲神無為,與堯舜比隆。今欲以百萬之眾,求厥田下下之土;且東南地卑氣癘,昔舜、禹遊而不反,秦皇適而弗歸。以貧道觀之,非愚心所同也。平陽公懿戚,石越重臣,並謂不可,猶尚見拒;貧道輕淺,言必不允。既荷厚遇,敢不盡誠耳!“堅曰:”非為地不廣,民不足治也。將簡天心,明大運所在耳!順時巡狩,亦著前典,若如來言,則帝王無省方之文乎?“安曰:”若鑾駕必動,可暫幸洛陽,抗威畜銳,傳檄江南。如其不服,伐之未晚。“堅不從,遂遣平陽公融等精銳二十五萬為前鋒,堅躬率步騎六十萬。到頃,晉遣征虜將軍謝石、徐州刺史謝玄拒之。堅軍大潰,晉軍還逐北三十餘裏,死者相枕。融馬倒殞首,堅單騎而遁,如所諫焉。堅尋為慕容衝所圍。時安同在長安城內,以偽建元二十一年二月八日,齋畢無疾而卒。葬五級寺中。
未終之前,隱士王嘉往候安。安曰:”世事如此,行將及人,相與去乎?“嘉曰:”誠如所言,師且前行,吾有小債未了,不得俱去。“及姚萇之得長安也,嘉故在城內。萇與苻登相持甚久,萇患之,問嘉曰:”吾得天下不?“答曰:”略得。“萇怒曰:”得當言得,何略之有?“遂斬之,嘉所謂負債者也。萇死,其子略方得殺登稱帝,所謂”略得“者也。嘉字子年,隴西人。形貌鄙陋,似若不足,滑稽好語笑,然不食五穀,清虛服氣,人鹹宗而事之。往問善惡,嘉隨而應答,語則可笑,狀如調戲,辭似讖記,不可領解,事過皆驗。及嘉之死,其日有人於隴上見之。法師之潛契神人,皆此類也。
初,安聞羅什在西域,思共講析微言,安勸堅取之。什亦遠聞其風,謂是東方聖人,恒遙而禮之。初,安生,便左臂上有一皮,廣寸許,著臂如釧,捋可得上下,唯不得出手而已。時人謂之印手菩薩。安終後二十餘年而什方至。什恨不相見,甚悲恨焉。初,安篤誌經典,務在宣法,所請外國沙門僧伽跋澄、曇摩難提及僧伽提婆等,譯出眾經百餘萬言。常與沙門法和銓定音字,詳核文旨,新出眾經,於是獲正。孫興公為《名德沙門論目》雲:”釋道安博物多才,通經明理。“其見述於世如此。
釋法和,冀州人。凝靜有操行,少與安公同師受學,善能標明論綱,解悟疑滯。安公所得群經常共校之。後遊洛陽,又請提婆重出《廣說》等經。居陽平寺,年八十餘,為偽晉公姚緒所請,集僧齋講。敕其弟子曰:”俗網煩惱,苦累非一,無常甚樂。“乃整衣服,繞塔禮拜,還詣座所,以衣蒙首,忽然而卒。時人謂之知命。
慧遠法師傳第三
釋慧遠,本姓賈,雁門樓煩人也。弱而好書,璋秀發。年十三,隨舅令狐氏遊學許、洛,故少為諸生。博綜六經,尤善《老》、《莊》,性度弘偉,風鑒朗拔,雖宿儒才彥,莫不服其深致焉。年二十一,俗渡江東,就範宣子共契嘉遁。值王路屯阻,有誌不果。乃於關左遇見安公,一麵盡敬,以為真吾師也。遂投簪落{髟采},委質受業。既入乎道,厲然不群,常欲總攝綱維,以大法為己任,精思諷持,以夜續晝。沙門曇翼每給以燈燭之費,安公聞而喜曰:”道士誠知人矣!“遠藉慧解於前因,資勝心於曠劫,故能神明英越,機鑒遐深。無生實相之玄,般若中道這妙,即色空慧之秘,緣門寂觀之要,無微不析,無幽不暢。誌共理冥,言與道合,安公常歎曰:”使道流東國,其在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