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元宵(1 / 2)

時日匆匆,不覺又是一年。賈府省親院子已然建成,隻餘細處粉刷裱糊、陳設器具等事宜,便可功畢。若依舊例,辦妥了這樣一件大事,府內少不得要大擺宴席,慶賀一番。但這番因時日緊迫,眼見得翻過年去,便是接駕的日子,掃尾收工尚趕不及,自然無暇再顧他事。

賈母因恐委屈了鳳姐,雖不得大操大辦,到底也擇日設了家常小宴,特特請她過來,拉著手說了許多衷腸話兒。

鳳姐方於七月七日誕下一女,一則因不是男嬰;二則因生產日子不足,那女嬰十分孱弱,未免心中有些嘀咕。她又是最要強的人,見家中有事,如何肯偷閑靜養?甚而連月子也未坐滿,便急急的掙紮起來繼續做事。任平兒、賈璉等勸之再三,隻是不聽。

這些日子雖裏外稱讚不絕,到底無人之時,鳳姐也曾暗想:為著府中之事,賠上自家本就不甚強健的身子,究竟值不值當。正遊移間,這日得了賈母褒揚,先讚她精幹,裏麵的事情料理得一點兒不錯;又向她道了辛苦,雲道往後一兩月間,依然要她多費心著。

得了這番話兒,鳳姐自覺麵上有光,也不枉這大半年來辛苦一場。嘴上雖說著謙辭,心中早是歡喜無限。因之,原本尚存的一點不自在,也就此消湮無蹤。自此一心咬牙苦捱,務求色色事務料理妥貼,不提。

準備的日子雖長,娘娘鳳駕歸省卻不過一日。元宵省親之夜後,連無事如探春等,也因接連一日夜不曾得歇息,覺著身乏體累。足又歇了兩三日,方才回轉過來。

且說該下仍是節中,學裏放年學,閨閣中忌針,寶玉等比之先前,竟又閑了好些。這日迎春自覺疲乏已消,便過來探春處,意思遠處雖去不得,薛姨媽家倒可走動走動。

見她進來,探春擲筆揉著手腕,說道:“我今兒可不得閑,娘娘傳話出來,命我眷寫前兒夜裏大家所寫的詩。究竟這也罷了,娘娘自家又以另補了兩篇《大觀園記》和《省親頌》,也命我好生眷抄出來。眼見我一篇快寫完了,不妨頭甩了滴墨在上麵,又得重新寫過。”

因此前鳳姐曾發作了迎春奶母一頓,又喝令她盡心侍奉著姑娘:“若聽見半點兒不好,新帳舊帳一並同你清算”,把個玉柱兒之母嚇住了。自此雖不說待迎春十二分上心著意,卻也不敢再如從前一般,肆意渾灑,貪昧嘴碎。

迎春由是省心許多,邢夫人那邊雖仍舊冷淡,到底每日隻過去一次,依舊回這邊來,眼耳清淨。故而先時那一種怯懦模樣兒,已慢慢好了許多。即便依舊有幾分靦腆,也不若以前那般一昧忍讓。同姊妹之間,也漸漸談笑無忌起來。

當下聽見探春不依,迎春便上前取過鎮紙替她將鬆花箋壓好,說道:“曉得你被娘娘抬舉了,到底也不急在這一時的功夫。難道隻為誤這半日,娘娘還治你的罪不成?”說著便推搡她,“大節下的,你且放一放那勤勉樣兒罷!”

話說至此,探春隻得起身笑道:“好好,依你便是。”便換了衣裳,又叫上惜春,三人一同往寶釵處去。

不想這邊卻遇見賈環,因他年前染病,直到元宵後方才大愈,連省親時也未曾到場。探春雖為他焦心,然也無可奈何。這會子打量他臉色尚有幾分蒼白,精神卻好,不由十分高興。

當下同寶釵等匆匆寒暄幾句,便拉了賈環到一旁坐下,問道:“昨兒我打發侍書過去問,還說你在床上躺了一日呢,今天可是大好了?姨媽這裏挨得不近,縱有心力,你略坐一會子便家去罷。多歇息才是正經,便是要頑,也不急於一時。”

絮絮說了許多,卻見賈環眼神飄忽,時常的往旁邊張望。探春因笑道:“我曉得了,你悶了這許久,自是巴不得好好頑一頑。我也不囉嗦了,你便同寶姐姐她們趕圍棋作耍去罷。”

賈環聽了這話,卻不見歡喜,反低垂了頭,悶聲說道:“我方才輸了錢。”

探春問:“輸了多少?”

賈環小聲道:“一二百。寶姐姐本說還我的,但我……”說著卻又止住不語,隻管眼巴巴望著探春。

探春見了他這副神情,想了一想,心中便明白了,也放低了聲音,問道:“你雖未要,到底心裏舍不得,是麼?”

見賈環紅著臉點了點頭,探春因礙著是在別人家裏,也不好說得太過,隻草草說了幾句:“正該如此。正月間裏大夥兒高高興興的,何必為幾百錢敗了興?何況又是在親戚這邊,若行事太過鄙吝,仔細被人恥笑。”

賈環湊到探春耳畔,低聲說道:“鶯兒她們贏了我的錢,我也不惱,隻是愁著家去了如何同姨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