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千帆過(1 / 3)

第一章朱弦斷,明鏡缺

"什麼人?"仿佛應著石成修的低喝,數枚暗器風似的襲將而來.本來他正與遠歸的兒子石繹談論途中之事,卻引來"唉"的一聲歎息.

石成修頗不為意,笑道,"雕蟲小技",欠下身子,隨著離窗子不過數尺的石繹用劍鞘將暗器格開,這才循著暗器的來路,挺身而起,手拍向半合的窗欞,尾隨而出.石繹也不它顧,打開門來,旋即而至院內;借著微弱的月光,見到數人遙遙而立,皆黑衣蒙麵,為首者更是帶著麵紗,懷中卻是一撫琴.

夜色很暗,那撫琴在石繹眼中並不真切,卻透著一股熟悉的誘惑力,讓他疑惑不已.

而此刻的舒卷,心裏也不平靜,發財偷聽來的一番話,連自己也懷疑起來.好在借助夜色和麵紗,才不致讓眼前之人認出自己來,隻怕他無論如何也料不到,她此次前來,兩人卻成了刀劍相對的敵人

"嗬嗬,石老先生!怎麼就此止住了呢?"舒卷和著內力,壓低嗓音,這種挑釁之言完全沒有了譏諷的味道.

"我們石家與你們菩提影素無瓜葛,卻不知此番來襲為何?來者可否報知名諱?"石成修雖鮮出家門,可江湖上的事還算熟悉,隻稍稍一辨,便知其來路.這話怎麼問都無關緊要,反正也沒人細究原委,江湖本就是虛虛實實,人與人間總會有牽扯不清的關係.

"小女子不才,忝為舒卷菩提.你們石家此前送至禦史的密心,與我們確有莫大的關係."

"敝人不過受人所拖,況且信已送出,你們這才來,可知所圖非此."

舒卷也不置可否,隻靜靜看著漸漸聚來的石府家丁,院子也就被燈火照得通亮.

"哦,石老先生倒是明白人.石家這幾年屢屢與我們菩提影作對,今日便做個了斷."舒卷自覺今日言語多了,不由心頭一緊,遂緩緩提起琴來,單手捧住一端,半抱在壞裏.

"爹,我們不與這邪道之人浪費口舌."說這話的是一位匆匆行來的紅裳少女,在燈火下,更添神采來.

舒卷幾乎脫口而出的"爹"字,被她強忍著憋回嘴裏,變的含糊不清,略一會兒就冷冷道:"這位姑娘,倒是一身正氣.隻不知在我這撫琴之下回如何?"她本就不欲多言,話甫一出口,輕輕撥起弦來,和著強勁內力的弦音,"錚"的一聲破空而去,直奔那女子.

那女子原本沒料著舒卷說動手就動手,因見來勢迅速,絲毫不敢怠慢,劍裹著鞘,就上前來擋.接著,便是劍鞘齊斷,那紅裳女子連退幾步,失了先前的氣色,勉強撐在那兒.

"便是如此手段麼?"舒卷出言相譏,手中更是一停,姿勢陡然一變,琴又豎抱在她懷裏.

"我哪裏比得了你的陰險?話沒說完就動手."那女子輸了一招,麵上頗有怒色,口中更不服軟.

"你們這些自稱名門正派之人,暗中的勾當隻怕比這陰險更勝百倍."舒卷的話說得那女子惟有恨恨地瞪著她,還不時向石成修望去.

一時家丁中沸騰起來,卻沒個人站出來.

"這位姑娘倒是妙口生花.隻是不知'菩提'作何解?還得請教姑娘."石繹的話一時止住了喧鬧.他再不多言,徑自走向紅裳女子,輕輕扶住她,對家丁吩咐道,"帶小姐去內室休息."

"哦!"舒卷微微舒了口氣,心想,才幾日不見,他哪裏就能成親.如此一想心事倒沉重起來;又想起"菩提"一節,半個字都說不出口.

"哥..."那女子頗有微詞,還未說完,就被打斷,"去吧,好薇兒."言罷,石繹的目光再度落在舒卷身上.

"為非作歹,濫殺無辜,這就是你'菩提'悟出的境界?"這冷冷的語氣,雖不致舒卷有多少驚訝,然而從他口中聽來這話,還是不自主的一怔.話一說完,他就仗劍上前,又道:"看來隻有在刀劍上見個高低了."忽得身子一矮,直取舒卷胸口,一劍帶過,繼而分刺其周身穴位."哦"的一聲之後,劍與弦音相接,不時引來龍吟般的輕響.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執子之手,與子偕..."

"這等詞曲豈容你這般吟唱,看我來破."言畢,劍的光影陡增,生生逼得舒卷一個"老"字出不了口,因為琴弦已被劍挑斷.

劍又避過斷弦,迎上舒卷,他隻得棄琴而走,行不幾步,身形陡然轉回,雙指兀得夾直逼後背的劍.然而劍莫名其妙地被她取下.正思不妥,一雙手早已來麵紗,趁舒卷停滯人已飄然而去.

"果然是你!"石繹雖早有預感,可果真見到是她,仍禁不住驚訝,欣喜,更多的是迷茫,可中喃喃自語,"為什麼?"

"本來就各為其主,正邪有別.就如這琴弦,斷了便斷了,有何苦問呢?"舒卷雖這般言語,可心中亦是無奈,本以為可以掩飾過去,可人算不如天算,還是到了這般田地.

石繹猛聽這話,再想之前種種情由,心中天翻地覆;仍舊追問:"你接近我真是為了那封信?沒偷到信,一路追殺到這來?"

聽了這番話,舒卷頓時怔住,她沒料著會有這事,心頭一緊,問道:"你沒事吧?否則..."

"否則什麼?還好我活著,你隨時便能來取我性命,好去邀功!"這原是怒言,石繹一語既了,又生出許多悔恨來.或許這並非他的錯,隻是命罷了.念及此處,麵上不禁悲傷起來.

"繹兒..."石成修一直沉默,看到此景,心中便知曉了七八分,不由擔憂起來.

繼而是沉寂.誰又能料到事情這麼發展?

舒卷雖有千言解釋,可說不出口,心中不由一狠,"影奴,拿我千尋琴來."一語未了,早有人捧來一尾古琴.

這琴有些暗淡,而通體又是墨綠色.這顏色本不是漆上的,而是在一種綠藤葉的汁中浸泡的.

舒卷正欲撫琴,雖聽見石繹斷喝一聲,劍片刻將至,也全然不顧,隻一味去撫琴.一個"千"字甫一出口,石繹險險將劍撤回,既而放低了手,無由地站在那而傾聽.

"千帆過,長逝水,春風吹皺千波."

第二次聽這曲詞,卻是無盡的傷感.這音於石繹的吸引,或許陶醉其間,難以自拔了.

"朱簾卷,獨撫舟",一吟至此,卻無下句.可石繹明白,這曲本就如此,心中可以回味此前的感受;便盼下句,卻真的斷了.

良久,石繹心中一急,腦著頓時漸漸流失思緒,身子一沉直往後墜去,恰被一雙柔軟的手扶住,他也隨之昏睡過去.

"可還是沒有唱完!"舒卷喃喃自語.

第二章朝露晞,芳時歇

早春的清晨,依舊淒冷.山穀裏透著無力的晨曦,不時從遠處傳來幽幽地哭泣聲.尋那若隱若現的聲響,但見一位著鵝黃色衣裙的女子坐在石頭上,而不遠處正有一個來回踱著步子的青年男子.

那女子似是哭累了,方才抬起頭來瞧那正手足無措的年輕人,拭去臉上的淚痕,輕聲問道:"為什麼要救我?"一邊說著,一邊撫mo手中的琴.

聽見女子說話,石繹心中安定了不少,因而言道:"救了便救了,隻不過見不慣一個女子被人欺負罷了!"說著低頭看向

坐在石頭上的女子,卻是淚水洗淨鉛華,素淡之色自是攝人心魄,看得石繹幾近呆了.

"我很美麼?"那女子被他一瞧,麵色微微紅潤起來,全不似剛剛哭過.這話倒叫石繹不好意思,隻是點了點頭.

"那你叫什麼名字?還謝謝大俠相救."說到,那女子打了個揖.

石繹沒料著女子對江湖如此熟悉,不禁有些驚訝,略一遲疑,那女子又道:"我叫襲音,隨便你怎麼叫.石繹如此一聽,方才吞吞吐吐道出姓名來"在下石繹."

"石繹,呃......我叫你石大哥,怎麼樣?"

"哦!隻不知襲姑娘要往哪去?"石繹正有要事,前往洛陽送信,因怕耽擱了行程,才這麼一問.

襲音聽他口稱襲姑娘,後麵又有一問,故意裝做不悅,"石大哥是要趕我走麼?"雙眼看向窘迫的石繹,不禁撲哧一笑,"我家就在洛陽城北的朱家莊,正要回去呢!"

春風吹到著個時節,失了不少寒氣,更多的是柔和.淮水著薄薄的浮冰,與小船不斷相碰,傳來陣陣破裂的清脆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