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躁動慌亂的聲音把他驚醒。九歲的他揉了揉睡眼,走出閣間,外麵無數個宮女太監攜著包裹舉室倉惶地逃竄。
“哎呀!亓軍已經殺進皇宮了,聽說南門都已經攻破了!都快逃吧!”慌亂中,正忙於打理自己包袱的一個太監說。
“是呀!亓軍那麼殘忍,攻進來難不得屠城呀!”
躁動的人群更加慌亂了。樹倒猢猻散,對於任何一個角落都藏有寶物的皇宮,臨逃的太監宮女誰也不忘在這個大亂時候渾水摸魚的摸一把。昔日莊嚴肅穆、霞光滿堂的廳堂現在一片狼藉。
九歲的他有些懵懂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還是去問母後發生什麼事了吧?
他跑到母後的寢宮,和外麵一樣也是狼藉一片。他的母親卻安靜第坐在床榻上,臉上如死水般的平靜,仿佛外麵的喧吵一絲也沒有打擾到她。
“母後,外麵發生什麼事了?”他依偎到母親身邊問。
王後低下頭看著自己九歲的兒子,輕撫著他的頭發,然而表情卻是僵硬的,:“那些豺狼要進來了,舒兒你快去找你父王,他會保護你的。”
“你呢母後?不和我一起去嗎?”九歲的孩童紮著天真的眼睛問。
“母後......母後當然會去,你先去吧舒兒,等母後換件衣服就去大殿找你們。”雙手撫摸著孩童幼嫩的臉頰,神情似乎很疲憊,催促:“快去,別讓你父王等急了。”
“嗯,好。”孩童應聲向外跑去。
“舒兒!”剛跑出幾步聽見身後的母親急呼,他轉過頭:“母後,怎麼了?”
美麗的王後的眼中似乎暗潮湧起,看著自己的兒子沉默許久,:“你要記得,舒兒,外麵的那群豺狼在奪走你都東西、你的一切,所以......母後想讓你答應我一件事。”
“嗯?”雖然不明白母後說的那些豺狼、奪走自己的東西是什麼意思,“什麼事?”他問道。
王後的臉上像籠罩一層黑雲,眼神刻毒而淩厲:“答應母後,——這群豺狼今日從你手中奪走的一切,等你有一天長大了,一定要親手把它們統統奪回來!”
一貫親切和藹的母親現在的樣子把他嚇了一跳,他不禁向後退了兩步,:“母後,你、你沒事吧?”
然而王後的神情卻是偏激的,大叫一聲:“答應我!”,憤怒之色爬滿了她的臉上,麵容似乎都有些扭曲。
那樣的大叫、那樣的表情在以往的記憶中都沒有的,他“啊”的一聲嚇得跌倒在地,:“母後你——?”
他詢問的話還未說出口就聽見母後“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緩緩第倒在床榻旁。他慌亂的奔爬過去,:“怎麼了?母後......”
如白紙般的臉上恢複了往常的溫柔,鮮紅的嘴角浮現出讓他安心熟悉的笑容。“好孩子,母後嚇著你了。”
“母後你先休息,我去找傅太醫來。”
“不用了。”拉住自己的兒子,如鮮紅枯萎的花瓣般的嘴唇輕輕翕合著:“答應母後,好麼?”強撐著疲憊的神情,注視著兒子,隻想聽到自己想聽到的回答。
“嗯!我答應。”九歲的孩童懵懂地點頭。然而他不知道,多年後,這句短短而稚嫩的回答竟成了他一生的羈絆和對自身命運的角逐。
“嗬......好。”那樣親切的笑容再次浮現出來,似乎很滿意,然而眉頭忽地一蹙,臉上出現極痛苦的神色,可嘴角依舊勉強地微笑,拉著孩童的手慢慢垂了下去,眼簾也慢慢地瞌上。保持著和藹的微笑,再也不說話。
“母後、母後......”九歲的孩童搖著母親的手臂,卻怎麼也搖不醒仿佛沉睡中的母親。
——許多年後,他才明白母後是自己服了毒藥。
金碧輝煌的龍殿上,一身金袍的北幽王者坐在金黃的龍座上怔怔發呆。望著無數道宮牆外的烽火,麵無表情。
“父王!父王!”九歲的孩童奔跑過來,帶著哭聲到他跟前:“母後,母後她......”
北幽王者轉過頭來,麵對猶自哭泣的孩子,突然劈手一巴掌扇過去:“哭什麼哭!”
一聲怒斥,帶著響亮的耳光,九歲的孩童一個趔趄跌倒,看著突然發怒的父親不知所錯。
北幽王者臉上的怒色稍現即逝,取而代之的鐵一般的神色,沉默著。
來自遠處的喊殺聲、哀號聲如風一樣浮動在龍殿的內外,而殿內的王者與孩童都彼此不作聲。
驟然,遠處的聲音像本來平靜的風突然猛烈刮起,轟然卷向整個皇宮。
——戰爭的噪聲越來越近了,又一道宮牆被攻破了。
“陛下,叛軍攻破了南門。”一個身著滿身被鮮血染紅的盔甲的將軍衝了進來,單膝跪地:“叛軍實在眾多,......禦林軍怕是堅持不了多久。”麵帶愧色,然而聲音卻是堅定的:“陛下是要死守?還是······突圍?”
以三千禦林軍抵抗十萬叛軍的猛烈進攻,縱使再驍勇的戰士也無法扭轉人數力量所注定的局麵。半日下來,皇宮外城已被攻破,僅剩不到兩千人的禦林軍仍在內城堅守。然而這種沒有意義的死守,仿佛是一個甕,早晚會被叛軍一口一口地吞噬幹淨。隻有突圍才是上策吧,他想。禦林軍左統領布滿血絲的雙眼看著猶自沉靜的北幽帝王,期待著他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