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對不起,盡管年少無知,我還是要向你說聲對不起,我也知道我要對你說的對不起遠遠不止這些,可是我除了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來求得你的原諒,到底不能奢望你能夠原諒我的不辭而別。最後,我要說的是,讓我最終下定決心離開的並不是我的母親,而是你的爺爺,阮老先生。
就在寫這封信之前,他還坐在我的旁邊,邀請我參加你的生日聚會。想不到吧,在這之前,我也根本無法想象,是怎樣強大的愛,會讓他願意放下自己的私心來成全你。我至今仍然記得我和他坐在車裏的每一個細節,我打開門坐進去的時候,由於灌進了一些風,使他經不住咳嗽了起來,即使是這樣,他還是對我笑了一下。我想,他應該不常笑吧,因為他笑的時候是緊抿著嘴的,盡管如此,我仍是覺得他對我是友善的,所以才會給我他那難得的笑容。
很可笑的是,在見麵之前我還很恨這個人,尤其是從你家回來,兒時的記憶也與之重合,我一想到造成所有不幸的根源都來自這個控製欲望如此強烈的人,我就對這個見麵充滿了敵意。可是,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年輕人,你和我想象的差不離。於是我漸漸放鬆了下來,願意聽他繼續說下去,我也知道,在這種大人物麵前,聽他說遠遠比自己說明智的多。
他說:如果不是你,平安丫頭喜歡誰我都不會在意,因為我相信她看人的眼光,如果不是同樣真心喜歡她的人,她亦不會深陷進去。可是,偏偏就是你,也許這就是所謂宿命,不可同日而語。如果是以前,我大可用最簡單的方式杜絕後患,就像平安青蔥歲月喜歡的一個小子,即使當時多麼生氣她也會原諒我。可是現在,她長大了,我不可能向過去那樣讓她再受一次傷,然後再盡力去彌補。我沒有時間再去那樣做,我也沒有把握她還能像小時候那樣無所畏懼,所以我不會再冒險讓平安傷心,哪怕傷心過後會有更好的人生光景,我也希望她此刻是開心的,是逞心如意的。
一邊咳嗽,一邊說完了這麼多的話,他像是如釋重負一般地笑了一下,然後抬起手指了指我,用一種看穿人心的語氣說:“我知道你在痛苦什麼,年輕人,何必拘泥於人情世故,作繭自縛呢。有些事情與你無關,有些結你就算糾結到死都解不了。所以,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幫你們安排,保證誰也影響不了你們。當然,你母親那裏我也可以確保她衣食無憂,成全你的孝心。”
平安,如果是你,聽到這樣的話,你會如何抉擇?你知道嗎,他的一番話給我的感覺是震撼,我想再偉大的愛在他麵前仍會變的那樣渺小,不堪一擊。無論他曾經做過什麼,我承認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家人,我很羨慕你,我也很羨慕哥。小時候,我一直覺得媽媽對我很嚴厲,讓我不敢行差踏錯半步,偶爾對我露出笑容也隻是每次我取得年級第一的時候。她心情好時也會對我說一些溫暖鼓勵的話,像是“讀書別太累了”,“天涼了,看書時記得多穿點衣服”。直到父親去世,我才知道原來媽媽和哥一直都保持著聯係,而她偶爾的好心情也隻因為“故人”的出現。
你知道嗎,10歲那年,我曾經發誓要成為很厲害的人,比這座大房子裏麵的所有人都厲害,終有一天我會把哥哥從裏麵救出來,像一個英雄一樣,我也是這樣安慰當時即將暈厥過去的母親。可是現在,我寧願為了這個偉大的祖父放棄自己的私心,因為我承認,我做不到像他那樣愛你。所以,我要說的是,平安,回到他身邊吧,你不應該跟我一起走,我希望你做回他們的平安,如果可以,許多年以後,你還會是我的平安。
平安幾乎是強忍著眼淚看完了信,痛苦與絕望交織著,她隻能僅僅捂著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如果換做是她,她會有怎樣的選擇?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會跟著所愛的人遠走天涯海角,即使所有人都反對,隻要她覺得開心,那麼任何事都是值得的。可是,她現在終於知道了,這個世界永遠不會因她一個人而改變,一心一意尤不易,兩全其美何其難。命運常常就是如此,看似平息了一切,但你永遠也不會知道它將在哪一天星火重燃,成為萬惡的導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