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 逆光歲月中我記得你(2 / 2)

她一直記得喬生說過的話,學會轉化俗世的孤單,如此,你的眼睛,看到的,才會豐富,並有幹淨的色調。每天下午,她下了班,一路想著喬生,與他在心裏默默地對話。她不會給他發短信去擾,亦不打電話。她隻在下班前空蕩蕩的辦公室裏,給喬生發一封信,將這一日的大情小事,細細碎碎地,全都講給他聽,這樣之後,她便可以安心地回家,且不再與尤天,在做飯或者金錢之類的瑣事上,無休無止地,爭吵,糾纏。

她的畫,開始注入昔日沒有的感情,一花一草,一樹一木,全有了生命。每次喬生收到,都會及時地回複於她,將那些點滴的變化,細細講給她聽。她看著他寫給她的字,還有附寄的一些收藏的畫作,心內欣悅無比。她終於知道,她在尤天麵前,為何常常覺得孤單,又為何,大學時,他辛苦地追了她那麼多年,她才終於答應,與他同行。原不過,是她的心,沒有完全地,對他敞開。

她與喬生,很長時間,才能有辦法,見一次麵。每一次,都來去匆匆。或者,她去他的城市,或者,他出差路過。但這足夠她在之後漫長無邊的等待中,得到安慰。她與喬生,其實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愛戀。她以前一門心思地,將精力全都給了繪畫,尤天在她,不過是一個慣性,生活推著她,走到哪裏,她也便跟到哪裏。隻要,她能與喬生,進行心靈的對話。

秋天來的時候,喬生讓她過去,參加新書的簽售。她抵達簽售現場的時候,看到喬生正站在人群的最後麵,朝她微笑。出版社組織了4個畫家同時簽售,她的這邊,人明顯地比其他畫家要多。但她並不怎麼在意,名字簽得心不在焉,視線,始終跟隨著他,在人群裏遊走。

就在活動即將結束,喬生微笑著上來,捧一本她的書,找他來簽的時候,人群中突然騷亂。她的一縷頭發,還沒有從喬生的手腕上,移開,就被一個女人,一掌,打開去了。

那個將她的簽售會,攪成一場鬧劇的女人,是喬生的前妻。已經離婚一年有餘,但發現離開了他,經濟上無法支撐,便動了複婚的念頭。但喬生已經心死,所以盡管被前妻百般糾纏,仍然無動於衷。後來前妻便開始跟蹤於他,終於發現她與喬生交往的痕跡,於是認定,一切的根源,都是由她引起。

她依然記得喬生被前妻歇斯底裏地拉出會場的時候,他最後一眼的回望,那樣地憂傷,疼痛,時光與俗世的生活,橫亙在其中,她與喬生,不能跨越。

那本喬生送過來,卻沒有簽完名字的書,她在回程的車上,一筆一劃地,寫了許多遍,直寫到,墨跡,幾乎將那扉頁,給完全地穿透。她在曾經與喬生相約的一個小站,下車,走了長長的一程,到一個殘破的80年代的郵局,給喬生寄書。她在書的最後一幅作品旁邊,兩塊長滿青苔的石縫間,寫入兩個字:珍重。那幅畫,是她在見到喬生的第一次麵後,專門為他而作。畫中有蒼天的古柏,飄搖的經幡,稀疏走過的僧人,罅隙間,看得見飛蟲與螞蟻。這是她與喬生,想要的心靈的寧靜;她與喬生,在現實生活中,沒有地方安放愛情,可是在畫裏,他們可以相守到很老很老的歲月。

走的時候,她打開畫夾,畫下那個老舊的郵局,郵局裏晦暗的光線,光線中飛揚的細小的灰塵,門口逆光而視中,她與喬生,微眯起雙眼,手拉著手,肩靠著肩,走進那片絢爛到極致的秋……

她在這個小城所有留下他們足跡的街道上,慢慢走著。時不時地有樹葉,自明淨的半空,飄落下來,輕輕擦過她的肌膚,那樣的溫柔,就像喬生曾經給過她的溫暖的絮語。那已經是前年秋天的事了。可是這樣色彩依然明亮的時光,究竟,跑到哪裏去了?她這樣走,這樣走,卻還是,弄丟了它。

火車哐當哐當地離開小城的時候,她收到喬生的短信,說,安好,會記得。她的眼淚,到此時,終於洶湧而出。

她倚在窗前,看著那樣金黃的一個秋天,印染在她手中握著的,送給喬生的最後一幅畫上,終於明白,這一程秋天,在她與喬生一生的記憶中,不會再老。

不會老去的,亦包括,她與他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