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邪不在乎有沒有人聽,事實上,她的所有歌,隻是唱給陳子安一個人的。所以,哪怕有人在她憂傷的歌裏,吵嚷,說笑,爆粗話,甚或調情,她都可以視若無睹。她知道陳子安在調咖啡的空閑裏,會看著台上的她,淡淡地微笑。隻有她,才能懂得他的這種淺若無痕的微笑,這是時光走過很長的一程後,劃下的痕跡。而她也相信,隻有陳子安,才能聽懂她的歌聲,聽懂那些詞曲裏的哀傷與漂泊。
他們彼此懂得,彼此相愛,在這個異鄉的城市。隻是,卻永遠無法在一起。這一點,林小邪在愛上陳子安的那一刻,就清晰無誤地明白。
林小邪的準未婚夫,一個在仕途上,倚靠父母,一路順風的男人,一次次打電話給她,朝她發火,怒吼。這樁婚事,是林小邪的父母,一手經營的,甚至包括情人節送禮物給男友,也是父母幫助挑選定奪。林小邪有點瞧不起這個未婚夫,從骨子裏。但父母卻喜歡他,甚至討好於他,隻因為,他的父親,是林小邪父母的上司,他們的升遷,掌握在他父親的手中。而今結成了人人羨慕的姻緣,她的父母臉上,自然也便覺得無限榮光,所以迫不及待地,便將這未婚夫,當成了他們家裏的幹兒子,疼著愛著寵著。
林小邪為了逃避這樣庸常的人生,來到山城,這一走,便是三年。期間她回過一次家,幾乎被逼婚。後來在朋友的幫助下,再一次出逃。這一次,父母差一點就與她斷交,是後來母親心髒病突犯,林小邪這才絕望地妥協,答應一年之後,便安心地回家,舉行結婚的儀式。
而就在林小邪打算賣掉咖啡館,回家做一個親朋好友希望的平凡女子的時候,林小邪愛上了陳子安,並無助的發現,她一旦離開這個山城,她的靈魂,她的繪畫與音樂,便都會死掉。
可是,如果她的靈魂不死,她的母親,便要生命垂危。天平的兩邊,哪一個,她都無法割舍。
而陳子安,卻在這時,出了事。
是他在咖啡館關門後的午夜,一個人回與林小邪居住的房子,行至一家24小時營業店,想起林小邪喜歡吃夜宵,便下車,準備去買。不想司機不願等他,他隻好買了熱氣騰騰的南瓜餅,又將之捂在懷裏,站在寒風裏等。然後便過來幾個小痞子,要搶劫他的錢包。看他緊緊地抱著胸前,以為有什麼貴重的東西,便幾個人上來打他,一直打到他昏過去,那幾個南瓜餅,滾落在地上……
林小邪趕到醫院的時候,陳子安已經進了手術室。她在手術室外焦灼等待的時候,她的未婚夫,再一次打電話來,說,要麼,要她自己,要麼,要這場婚姻,還有她依然在醫院治療的母親。林小邪在走廊冰涼的藥水味道裏,看著許多人的腳,焦慮地踱來踱去,醫生在家屬的追問裏,漠然地走過。她突然間就在走廊裏,蹲下身去,大聲哭出來。
她這樣一個人蹲在地上,哭了許久,一直到護士將做完手術的陳子安推出來。陳子安的大腿,打了石膏。他躺在床上,難過地看著瘦削的林小邪,而後艱難地抬起手,撫撫她雜亂的短發,說:小邪,回家吧,不要等我,我是一個在路上的人,你知道的;我會記著你,時光也會,我們的咖啡館,我會一直好好經營下去,就像,經營我們共同的回憶……
林小邪抱住陳子安,泣不成聲。她與他,都知道,此生,他們無法在一起。他們在愛上彼此的時候,就已經明白。所以陳子安執拗地,將咖啡館命名為“時光”,他會記著這段時光,記著林小邪這樣妖嬈魅惑的女孩,曾經給他的人生,帶來的改變。
而林小邪,早已將那些過往中的點滴,用手中的畫筆,和吉他,絲毫不漏地,全部記下。當她徹底地離開這個山城,她帶著這些回憶,便可以安心地,嫁給她凡俗庸常的人生。
他們在漫長人生的一個拐角,隻見一麵,卻從此,銘記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