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白日夢(1 / 1)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我是在夢裏嗎?否則,我怎麼能和一個完全陌生的女孩到旅館開房呢?

朋友們都知道,我是從不幹那種事的。這當然不是因為我道德高尚,而是怕得病。可眼前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這個剛剛認識的女孩不但允許我握她的手,還時不時地把頭歪在我肩膀上,把身子投在我的懷抱裏。如果僅僅是這些也就罷了,更讓我驚訝的是,她竟然自己花錢開房,要我和她一起過夜。

看來隻有一種解釋了,那就是夢。可這明明是真的呀,我們倆是手拉著手進的房間,我還親眼看見她背著她的黑色背包走進了浴室。

對,她沒有放下背包,也沒有脫下那件刺眼的紅色羽絨服,甚至連拖鞋都沒換。我承認這有點奇怪,可她就是這樣子,什麼都沒脫就進了衛生間。我用衛生間裏傳出的水聲作證,她確實在裏邊。

這地方叫臥佛山莊,它的位置是在西山腳下的北京植物園裏。離這兒不遠有個黃葉村,就是傳說中曹雪芹寫《紅樓夢》的地方。在這裏,你走到哪兒都能看見《紅樓夢》裏的東西。我的眼前就有一幅畫,畫的是醉臥芍藥叢的史湘雲。這就更讓人聯想到夢了。我拚命回憶剛才發生的所有事情,真的每一個細節都和夢有關。

今天是2003年2月1日,舊曆大年初一。像我這樣沒錢回老家過年的北漂,本該躺在那又小又冷的臨時住處睡大覺的。可我卻起了個大早,先坐公交,再乘地鐵,像個傻瓜一樣冒著寒風從北京的大東頭跑到大西頭,僅僅是為了能夠拿著一本書準時地坐在曹雪芹紀念館門前老槐樹下的石階上。

對我來說,這已經有點像夢了,下麵的事就更不真實。

遇到那女孩的時候,我手中的書是打開的。封麵上的圖案,正好是我身邊的那兩棵古槐,以及那道有四級台階的門。在圖案的下方印著書名——《曹雪芹在西山》。

沒錯,我是為了和一個女網友見麵才到這兒來的。她有一個夢一樣的網名——脂硯齋。約好的時間早就過了,要來的人卻沒來。我的目光便漸漸地離開書本,眼球一動不動地凝固在距離書頁兩厘米的虛空裏。假如這時誰能跟著我的眼神,走進我劇烈活動的大腦,他一定會看到,我正在和一位清代才女生離死別。

我是個喜歡做白日夢的人。我不記得我的思緒有過空閑的時候,它總被各種各樣的白日夢所占據,有時是一段讓人特倒胃口的往事,更多的卻是讓人愜意的事,開心的事,以及那些我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實現的事。當然,也包括一些平時羞於出口,隻能在暗地裏偷偷過過癮的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事。隻要我願意,我能夠讓自己隨時隨地進入一種如癡如幻的狀態,在夢裏扮演自己喜歡的各種各樣的角色。

比如現在,我就成了曹雪芹,臉色蒼白,奄奄一息地躺在破舊的土炕上,不停地咳嗽,咳出的痰裏還帶著血絲。我的身邊站著一個女人,長得很好看,是我特別喜歡的那種。我看見自己握著她的手,想跟她說話,卻發不出聲音。

沒想到,她先開口了:“先生,打擾一下。請問……”

一片耀眼的紅色把我從幻境拉回到現實。

這是我最不喜歡的一種紅,純紅,很刺激,讓人煩躁。我心想,這是她嗎?她就是我要等的脂硯齋?她幹嗎穿紅的?

我今天來到這兒,與其說是與網友見麵,不如說是衝著“脂硯齋”

這個名字來的。坦白地說,我一直暗戀著脂硯齋,就像一個小男生暗戀自己的偶像一樣,盡管她可以做我的祖太奶奶。為了能夠經常見到這位比我年長二百多歲的古代名女,我不知道做過多少次白日夢。可每次都看不清她的臉。我之所以同意和那個網名叫脂硯齋的女孩見麵,也有這層原因。我覺得她們能夠用同樣的名字絕不是偶然,網絡是虛幻的,脂硯齋也近乎虛幻。如果虛幻的網友可以變成現實的女孩,那脂硯齋也能。

果然,她又一次在我的夢裏出現了。這一次我看得清清楚楚,要不是那片耀眼的紅,我們也許會在一起呆得更長一點。

可這一切都被破壞了。我本該發火,又覺得這很可能是我要等的人。於是定了定神,兩眼努力從這片紅色中尋找。終於,在那件紅色羽絨服的上麵,我看到了一張好看的臉。

那是一張似曾相識的臉。望著她,我不禁大吃一驚。

不,這怎麼可能?她怎麼會從我的夢裏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