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咱們老農民不能一代比一代忘性大。”牛有草硬按著孫子、外孫女的頭磕下去,“爹,這是您的重孫子和重孫女,您看見了嗎?咱家多旺啊!”
祭奠過祖宗,牛有草叫上馬仁禮鋸墳地上的三棵樹,樹伐倒了,竟然意外發現了九個金元寶。
馬仁禮奇怪地說:“元寶咋埋在老棗樹底下了?我記得清清楚楚,當年我跟我爹上梯子,親手把元寶扔煙囪裏了。”牛有草撇嘴:“你爹是猴,你是猴兒。你老說元寶在我家炕洞裏,是想轉移我的注意力,你爺倆心裏清楚得很,我要不是萬不得已,肯定不會伐這三棵棗樹,這裏才是最安全的地兒!”
馬仁禮眨著眼說:“我想起來了,當年你爹死後,我爹讓我去看望你,我回家看到我爹沾一手泥巴回來,難不成他去藏元寶了?我不明白,我爹把元寶藏你家樹底下為啥呢?他要是想給我留著,我也拿不到啊!”牛有草說:“這事容易,你去問問你爹,就全清楚了。”
馬仁禮說:“要去咱倆手拉手一起去。對了,當年說好找到金元寶咱倆一人一半。”牛有草說:“當年是當年,現在是現在,這事得開個董事會,大家一塊兒商量該咋辦。”馬仁禮說:“對,由董事會定,讓你吃不上獨食!”
眨眼到了2008年秋天。麵貌一新的麥香村展現出來,水泥馬路兩旁立著一排排二層小樓,寬敞的廣場上紅旗隨風飄舞。翠綠的麥苗露了頭,麥地裏一片鬱鬱蔥蔥,滿頭白發的牛有草蹲在地頭上望著麥田。
馬仁禮戴著老花鏡看小孫子玩電腦,他說:“孫子你慢點弄,爺爺還沒看清楚呢。”小男孩說:“爺爺,您來來回回都看半天了,還沒看清楚?”馬仁禮望著電腦抹起眼淚:“老眼經不住風嘍。”
牛有草對鏡梳著花白的頭發,麥花拿噴氣式電熨鬥給牛有草熨衣裳。牛有草說:“褲線直了?肩挺了?都平整了?今兒個得風光一回。”麥花說:“爹,您放心,我保準讓您風風光光地出去。”
麥香村的廣場上聚集著眾村民,村長站在廣場旗杆下的高台上,旁邊的桌子上摞滿小紅本。
馬仁禮上下打量著牛有草,咂吧著嘴:“真是老來俏啊!”牛有草挺胸收腹說:“趕上大喜事,俏一回沒毛病。”
村長拿著喇叭喊:“鄉親們,黨的十七屆三中全會的報告大家都聽到了、看到了,人大的《物權法》明確了咱們農民的土地財產權,今後,土地承包經營權、宅基地使用權等都是咱們農民的合法財產權,有法律為咱們做保護。國家給咱們土地承包經營權人發放土地承包經營權證,咱們有權將土地承包經營權轉包、出租、互換、轉讓、入股。”
村長剛要發小紅本,牛有草高聲說:“我想講兩句。”他昂首挺胸穿過人群走上台,望著台下的眾村民,清了清嗓子說,“鄉親們,我老了,可我心裏亮堂,我憋了一肚子的話,一輩子的話,不講出來就得憋死。想當年,咱們農民跟著黨幹革命,就是為了能有自己的地。黨對得起咱們農民,1948年土改,咱們農民有了地契,記得地契剛掐到手的時候,有人把地契塞進嘴裏一口吞了,他說吞到肚裏就掏不出來了!1978年第十一屆三中全會後,咱們農民包產到戶,吃飽了飯;2006年全國取消農業稅,幾千年來的皇糧國稅不用交了;眼下,咱們農民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兒又來了,國家給咱們農民發了小紅本,從今往後,咱們農民自己的地自己說了算,咱們農民有權了。一晃整整六十年哪,我這輩子不白活了……”牛有草說著眼淚淌下來。
領到土地證的當晚,牛有草戴老花鏡借燈光仔細看著土地證,他把土地證立在桌上呆望著,滿是皺紋的老臉上洋溢著心滿意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