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玉壇候尤氏起身後,就把上房的門落了鎖,趕到劉采芹家,將遺失香囊一事告訴采芹。且道:“如果落在你們這裏,不拘那個人拾到,我情願出四十兩銀子贖他的。”采芹道:“我們這裏並沒有東西吊下來。如果吊在這裏,那裏要你銀子來贖?就送還你了。據你剛才說那幾件東西,究竟值得多少兩銀子,你就肯出四十兩銀子?”玉壇道:“依著這東西算來,原不過值得十七八兩銀子,我道因這兩件玉器是祖遺下來的,舍不得投去,所以肯出這重價收贖。”采芹道:“你既肯出這重價,一貼招單,拾到的人再沒有不獻出來的。我們替你辦就是了。”玉壇道:“你如果肯替我辦狠好,我再格外謝你們便了。”采芹道:“你說這樣話來,就不像相好了。但不知你現在寓在那裏,即使招到了這兩件東西,也沒處來招你。”玉壇道:“我寓的地方是你們不便來的。如果招到了,就到桃花渡茶店裏等我便了。離我寓處狠近,我每日午飯後,總可以來探望得的。”說畢,玉壇就趕回家了。
未幾尤氏同著悅來等也回來了。玉壇迎接尤氏到了上房,見尤氏、悅來兩人麵上俱有怒色,心中不勝詫異。那知冥中鬼差施辣手在那裏做圈套,助著尤氏施威施力,以至尤氏不由自主就不言不語。換了衣服後,便走上來,將玉壇一把扭住,碰了幾個頭。玉壇連問為什麼事,尤氏隻當沒有聽見。那時玉壇胸間懷了有十幾兩重銀一錠,被尤氏一陣扭拉,鬼差施辣手乘著扭拉,就將這錠銀子鬆到後腰去了。尤氏又命著悅來幫著將玉壇撳翻在地,玉壇的腰背剛剛擱在銀子上,又被尤氏向胸膛一腿跪住,玉壇痛得來氣也透不轉,話也說不出,動也不能動,似殺悶豬一般。尤氏又拽起一梗門閂來,不管致命不致命處,一口氣打了二十餘下。冥中有施辣手在旁幫著發氣施力,打得玉壇死去活來。悅來在旁雖恨玉壇忘恩負義,然看著尤氏這樣嚴責,心中甚屬不忍,又不敢相勸,隻得取了一盞茶送與尤氏,道:“奶奶此刻,一時傷了氣力,且住一住手,吃杯茶,養養氣力再問他罷。況他是糊塗的人,奶奶此刻打他,他還不知打的原故呢。要他死而無怨,何妨鬆他起來,問他一問,聽他有辯無辯,再行收拾不遲。”
不知打的原故呢,已經散去尤氏的狠氣,也漸漸平和。一聽悅來的話恍然大悟,便站了起來,接了悅來的茶,吃幾口,然後指著玉壇道:“你快去將我贈給你的香囊、悅來贈給你的玉鴛鴦一了齊取來我看。”玉壇乘尤氏一鬆,便要掙起來。那知腰間受傷深重,竟掙不起來。悅來走去扶了他一把,才能坐起,正要對答香囊等物遺失的原故,喉嚨間一陣發癢,鮮血直衝出來,嚇得尤氏、悅來魂不附體,手足無措,一片怨恨之懷,換作矜憐之念了。趕忙扶到床上睡下,弄了幾碗童便給他吃了下去,直到半夜裏,玉壇方能說話。尤氏道:“我也不過打了一二十下,因何就會吐血?”玉壇道:“並不是打傷,我後腰擱有十兩重一錠紋銀,上又被你把我一腿一腿跪住,所以腰間擱得來更痛了,痛到地洞難鑽,話也說不出來了,似卻有人掩住我的嘴,一聲也喊不出來。
”尤氏命悅來開棒瘡藥出來,替他周身敷好。尤氏隨將在長生庵中得到香囊,並看見贈智慧的詩一一盤詰。玉壇道:“你若早些說出來,我就不吃這一頓的苦了。”尤氏道:“真贓現獲,還有什麼強辯?你忘恩負義,去舊憐新,害我白投了這個名節,我這一條命也不要的了。”玉壇道:“你不要著急,如今有了贓證,自然不要我辯就會明白了。明日一早,命陶服到長生庵去細細根究這個香囊從那裏得來的,自然就水落石出。我前日佩了這兩個東西出街遊玩,並不知道遺失在何處。實因路過舊相與劉采芹家門首,被他家的使女看見,將我再三拉進門去。劉采芹要留我飲酒,向我百般殷勤,拉拉扯扯要我坐席。我心中不忍瞞著你們趕這個事情,隻得裝著肚子痛就跑出他家,往城隍廟看戲的。回來換衣服時,方才曉得遺失。
我又可惜這心愛的東西,又怕你們不依,所以這兩日無心無緒,廢寢忘餐。我生怕失落在劉采芹家,所以趁你們起身到長生庵去後,我跑到劉采芹家去查問。據他們都說,並沒有落在他家,我還許他們如有那個拾得送還者,我情願出四十兩銀子贖回的。至於長生庵,我並沒有去。這兩個東西因何會到他庵中去,其中必有緣故。叫陶服去一問自然就知道根由了。至於贈與智慧那個扇子,還是三年前與他相好時送的,現可到書房中去查我詩稿便知了。這個智慧卻是我的舊相交,因他又相與了別人,我才與他斷絕。即使道不斷,就要送東西與他,豈無別樣東西送,要拿你們貽我的寶貝給他們?斷無此理。”說畢口中又湧出血來,手腳都冷了。尤氏、悅來嚇得來如無頭蒼蠅一般,意欲煎出參湯來,且拉住了一口氣再行斟酌,又恐不妥,隻得又灌了一碗童便,直到天明時,身上漸漸溫和起來。又熬了燕窩希飯,吃了一碗,一連鬧了三日,方才少有起色。